刺史府地窖的陰寒滲進骨髓。楚硯指尖撫過石壁,水珠沿著墨血金紋蜿蜒,在青磚上彙成鹽湖的脈絡。“金紋遇水顯形,”他撚著濕泥,“鹽礦圖就在這窖裡。”
燕翎劍尖抵住壁縫:“裴世清的地盤,會留圖給盜賊?”
“圖是餌。”楚硯敲擊磚塊,空音處青磚突然翻轉!幽光從孔洞溢出,照見窖中堆積如山的樟木箱——箱蓋大開,裡麵竟是鹽塊壘成的假銀錠。鹽錠間散落著帶血的鐵算珠,一顆青玉珠正嵌在中央鹽台上,壓著半張桑皮紙。
紙上墨跡被水汽暈染,顯出幾行字:寅時三刻,西渡口,鹽引千石兌死契九。楚硯瞳孔驟縮:“鹽引期貨裴世清在用鹽礦做空!”
“期貨?”燕翎劍鞘掃落鹽台灰塵,露出底下整張延州鹽脈圖。金紋在鹽晶折射中流淌,狼頭標記裂成九塊,每塊標注著交割日期與暗碼。
“就是賭約。”楚硯摳下青玉算珠,“賭徒押注未來鹽價,裴世清卻操縱鹽礦產量通殺”他話音忽止——珠底黏著半粒黢黑的陳米,蛀孔竟拚出“常平”二字!
銅鈴突震!燕翎旋身劈劍,鐵鉤擦著她鬢發釘入鹽垛。三個黑袍人從箱後閃出,鏈鏢毒蛇般纏向鹽台。“毀圖!”為首者喉音含混如鐵砂摩擦。楚硯抓起鹽錠砸向壁燈,油火遇鹽“劈啪”爆燃。藍焰竄起的刹那,他拽著桑皮紙撲向水窪。
水浸紙背的瞬間,金紋遊蛇般重組——九塊狼頭標記聚向刺史府地下某點!幾乎同時,鏈鏢絞碎鹽台,鐵鉤直取楚硯咽喉。燕翎劍光卷住鎖鏈反扯,黑袍人踉蹌撞向燃燒的鹽垛。
“啊——!”慘嚎聲中,人形火炬瘋狂撲打,引燃更多鹽箱。毒煙裹著焦臭彌漫,楚硯在水光倒影裡鎖定金紋彙聚點:西牆第三列磚。“那裡!”他吼聲被爆炸聲淹沒。地窖頂棚轟然塌陷,燃燒的鹽塊如隕石砸落!
燕翎拽著他滾進箱陣死角。火光裡,最後一名黑袍人突然撕開前襟——胸膛紋著鹽脈圖,心臟處正是狼頭標記!“主事永生”他狂笑著撞向承重柱。梁木斷裂的巨響中,楚硯的裂硯脫手飛向西牆。
“轟隆!”
硯台砸中磚塊的刹那,整麵牆旋轉開啟。氣浪將兩人拍進密室,石門在身後合攏,隔絕了火海。
密室不足方丈。中央石台供著枚狼頭鐵印,印下壓著真正的鹽礦輿圖。楚硯展開桑皮紙按上圖痕——水漬未乾的“期貨單”與礦圖重疊,狼頭標記裂成九個交割點,最近一處竟是常平倉!
“糧倉下是鹽窖”楚硯寒意徹骨。裴世清將毒糧囤在鹽窖上方,一旦鹽礦開采引發地陷懷中小蘿卜的嘔吐物突然滾落,黴米粘上礦圖,蛀孔在狼頭位置組出“寅時”二字。
銅鈴輕響。燕翎劍尖挑起鐵印,印底沾著石灰。“填倉的石灰,”她眸中冰封,“是為掩蓋開礦震動。”她突然劈向石壁,劍風刮落苔蘚,露出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正”字計數,最新一行墨跡未乾。
“礦奴的命賬。”楚硯數到三百七十一劃時,指尖停在半道血痕上。前世審計黑煤窯的噩夢閃回——裴世清在用奴工性命換鹽!
石台突然震動!鐵印“哢噠”陷落,露出底下陶甕。甕中陳米已生綠黴,米堆上卻端正地擺著三顆乳牙。楚硯掰開黴塊,裡麵裹著青玉算珠碎片——與孤兒嘔吐物中的完全一致!
“用奴工采鹽,毒糧滅口,再填倉壓罪”燕翎劍鞘砸向陶甕。甕裂米濺,底部竟貼著張當票:活奴三百,死契押常平倉,寅時兌銷。
“他把奴工當活當品!”楚硯抓起狼頭印。印側細紋突刺破他指尖,血珠滾落礦圖。血浸的“常平倉”標記突然浮凸,顯出地底鹽窖結構——毒糧堆正下方,三百具鐐銬鎖在礦柱上!
地底傳來沉悶鑿擊聲。石粉簌簌落下,牆壁刻痕隨震動裂開新紋。“是奴工在掘鹽”楚硯突然撲向礦圖。鹽脈金紋在血滴中扭曲,彙聚點竟流向糧倉承重柱——那裡埋著裴世清的炸藥!一旦鹽礦期貨交割完成
“轟——!”
地麵劇震打斷思緒。密門被暴力破開,火光湧入的刹那,賬房孫三的哭嚎刺穿煙塵:“楚先生救命!常平倉炸了!”
常平倉已成地獄。糧垛在餘震中傾塌,毒米混著石灰漫天飛揚。饑民如潮水衝擊柵欄,衙役的鞭梢甩出血弧。“放糧時辰未到!”戶部小吏站在糧車頂嘶喊,腳下麻袋滲出青灰色玉粉。
楚硯逆著人潮擠到前沿。柵欄內,運糧車圍成圓陣,中央高台架著鐵算盤。裴世清的心腹轉動算珠,聲如毒蛇吐信:“現有陳糧千石,價高者得!”
饑民瞬間暴亂。銅錢如雨砸向糧車,老嫗被踩踏的哀鳴淹沒在喧囂中。楚硯緊盯糧車榫卯——所有車軸嵌著鉛塊,與西市馬廄糧車同款!“車是空的”他嘶聲未落,圓陣外圍糧車突然爆裂!石灰粉噴湧如煙龍,人群窒息咳血。
“妖法!銀票吸魂的報應!”有人狂嚎。恐慌如野火蔓延,饑民開始撕扯懷中的炭筆銀票。混亂中,楚硯看見小蘿卜蜷在屍堆旁,手中緊攥半塊沾玉粉的餅。
高台上的鐵算盤“劈啪”急響。“肅靜!”裴世清的心腹獰笑,“現有慈幼堂逆黨散布毒糧,勾結北狄”他鐵算盤突指楚硯,“——就地正法!”
弩箭破空而至。燕翎旋身格箭,劍風掃倒一片糧袋。袋裂處黴米傾瀉,饑民瘋搶毒糧塞進口中。楚硯抓起裂硯砸向糧車軸心,鉛塊崩飛——“車是空的!糧在刺史府!”
喊聲被淹沒。一支毒箭穿透他肩胛,楚硯踉蹌跪地。血漫過懷中鹽礦圖,金紋在毒血浸泡下驟然燃燒!圖紙焦卷的刹那,他瞥見狼頭標記在常平倉地底爆出烈焰——裴世清提前引爆炸藥滅口!
地裂的轟鳴從腳底炸開。楚硯在塌陷中被燕翎拽起,最後一眼看見高台——裴世清的心腹正將鐵算盤插進孫三胸膛,青玉算珠濺上他驚愕的臉。
“糧車數目不對”孫三咽氣前呢喃。裴世清的心腹冷笑著拔出算盤,轉身瞬間卻僵住——燕翎的劍尖刺穿他喉管,染血的劍穗上銅鈴叮當,掛著一把慈幼堂黃銅鑰匙。
地縫吞沒糧車的巨響中,楚硯攥緊燒焦的礦圖殘片。金紋灰燼裡,狼頭標記旁浮出兩行焦痕小字:鹽引兌處,即葬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