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恩負義(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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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實在是太冷了,王多金沒心思考慮這個,也沒打算去找對方,他對這些官兵沒興趣。

眼巴巴看著人家走了,確認人家的確是走了,牙關打顫的王多金費力地爬上了竹排。

不出來還好,一出水吹著冷風,那叫一個酸爽——更冷,渾身直哆嗦,牙關喀喀喀個不停,又冷又餓。他真想跳回水裡去,也許更暖和一點,可他知道那和溫水煮青蛙沒什麼區彆,一旦體溫流失到臨界點,估計再也沒辦法從水裡爬上來。

摸出火折子想烤火,結果發現火折子也濕透了,沒法用。

瞅到扔竹排上還沒啃幾口的烤魚,趕緊抓了起來,僵硬著十指捧在手裡哆嗦著咬——魚肉早被河水泡得發腥,凍得像塊冰碴子,咬在嘴裡割得牙齦生疼。他嚼得腮幫子發酸,卻隻咽下兩口,剩下的魚塊突然被浪頭卷進了河裡,驚得他撲過去撈,結果半個身子栽進冰水裡,凍得喉頭一甜,差點嘔出酸水。

身體熱量好像已經消耗得沒了,那是從骨子裡冷出來的勁,人感覺都要凍僵了,四周是荒無人煙的野灘,連棵能避風的樹都尋不見。後來發現不行,整個人的知覺似乎都有些發木,眼皮沉得像墜了鉛塊,昏昏沉沉想睡。

他清晰地知道,不能睡,這是自我麻木,身體這種狀況一旦睡著就彆想醒來。可河水的轟鳴像催眠曲,冷風灌進破棉襖的窟窿裡,像無數根冰針往骨頭裡紮。他掐自己的大腿,指甲陷進青紫色的皮肉裡,疼得倒抽冷氣,卻隻能換來片刻清醒。

目光投向了河岸——對岸是陡峭的岩壁,根本沒法攀爬;這邊的灘塗全是滑溜溜的鵝卵石,他扶著竹排往岸邊挪,沒走兩步就被鵝卵石絆得踉蹌,膝蓋重重磕在石頭上,疼得他悶哼一聲,褲管滲出暗紅的血。

就在他即將陷入昏睡的刹那,後背突然燙得像貼了塊燒紅的烙鐵,整個人被燙得彈起來。低頭一看,身上濕漉漉的棉衣正冒著騰騰熱氣,後背那個熱源正是東郭浩淵給他打入護身符的穴位,滾熱的氣浪順著經絡往四肢百骸鑽,凍得發木的手指開始刺痛,腳趾頭像是被火烤著,疼得他直抽抽。

熱的難受,他想調息引導這股熱流,但這身體還沒那本錢——沒有起碼的運功根基,體內沒有引導的真氣,無法行氣,靠空想是沒用的。他解開衣襟吹冷風,破棉襖依舊在冒熱氣,皮膚紅得像煮熟的蝦子,額頭的汗珠子順著下巴砸在竹排上,滋滋地冒白汽。

清理竹排上箭羽的時候,王多金注意到了女將射來的那麵銘牌——暗紅色的圓牌上,鳳凰的紋路被河水泡得泛出暗金,“男”字的筆畫裡卡著塊小碎石,硌得他掌心生疼。他把牌子塞進懷裡,突然聽見竹排下方傳來“哢”的一聲脆響——不知什麼時候,竹排被暗礁撞出了道裂縫,河水正咕嘟咕嘟往艙裡灌。

“操!”王多金撲過去用破布堵裂縫,可竹篾的斷茬割破了他的手掌,鮮血混著河水滲進縫隙,根本堵不住。竹排開始傾斜,他急得抄起竹篙往岸邊撐,可水流突然變急,竹篙戳進河底的淤泥裡,竟被卷得脫了手。竹排打著旋兒往河心漂,裂縫越來越大,水已經漫到他的小腿。

他咬著牙把東郭浩淵的遺體往高處挪,自己則撲在裂縫上用身體堵水。寒風裹著浪花劈頭蓋臉砸下來,他凍得直打擺子,可後背的熱流卻燒得他喉嚨發渴。也不知撐了多久,竹排終於蹭上了岸邊的蘆葦叢,他拚儘最後一絲力氣撲上岸,竹排在他身後“哢嚓”一聲散了架,劈成兩半的竹片被激流卷得無影無蹤。

上岸後更慘——他拖著東郭浩淵的遺體往山林裡挪,腳下的腐葉混著冰水,滑得像塗了油。走了沒半裡地,麻繩突然“繃”地一聲斷了,遺體順著斜坡往下滾,他撲過去抓,結果自己也跟著滑了下去,撞在一棵歪脖子樹上才停住。他咳著血沫子爬起來,發現東郭浩淵的遺體卡在兩塊石頭中間,額頭磕出個血窟窿,他抹了把臉上的泥,啞著嗓子罵:“老東西,你倒會挑地方躺!”

入夜後,山林裡的寒氣像刀子。他撿了堆枯枝生火,可濕木頭隻冒煙不起火,他急得把最後半塊烤焦的魚乾扔進火裡,火星子“劈啪”炸響,總算竄起了尺把高的火苗。他脫了濕棉襖烤,後背的熱源卻突然變弱,冷意順著脊梁骨往上竄,他打了個寒顫,突然聽見林子裡傳來“嗷嗚”一聲狼嚎。

狼眼的綠光在樹影裡忽明忽暗,他抄起柴刀站起來,刀把上還沾著白天拖遺體時蹭的泥。頭狼試探著往前湊,他揮刀砍斷根樹枝扔過去,火星子濺在狼身上,驚得它退了兩步。可狼群越圍越近,他背靠著火堆,感覺後頸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左邊有三隻,右邊有兩隻,還有一隻在他背後的樹上蹲著,眼睛綠得發亮。

他摸出懷裡的銘牌,暗紅色的圓牌被體溫焐得發燙,鳳凰的紋路在火光下泛著幽光。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狼群突然停住了腳步,頭狼低嚎一聲,竟帶著群狼往林子裡退去。他癱坐在地上,後背的冷汗浸透了襯衫,這才發現手心裡全是指甲掐出的血印子。

數日後,河水看似平靜,流速卻極快,王多金一看便知前方肯定有類似瀑布的斷崖存在。沒多久,隆隆飛瀑的聲音遠遠傳來,震得他耳朵發疼。他操著木槳拚命劃,可水流像條無形的鞭子,抽得木槳幾乎握不住。突然,一個浪頭劈下來,木槳“哢嚓”斷成兩截,他整個人被拍進水裡,灌了滿嘴的泥沙。

他在水裡撲騰著抓住塊礁石,抬頭一看,竹排已經被衝出去十丈遠,東郭浩淵的遺體用麻繩綁在竹排上,隨著波浪上下顛簸。他咬著牙往竹排遊,河水冷得他肺都要炸了,可後背的熱源又開始發燙,像團火推著他往前衝。等他抓住竹排時,指甲縫裡全是血,麻繩勒得手腕發紫。

好不容易靠了岸,他費儘力氣拖東郭浩淵的屍體上岸,然後就看著竹排快速順流而去,在不遠處翹起一尾,載著一堆乾柴跌落消失了。

拔出斜插在後背綁腰上的柴刀,附近砍了點樹木和藤條之類的,做了個類似簡易擔架的東西。藤條編的繩索套在肩上,他弓著背往前挪,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腳底的泡破了又結痂,結痂了又磨破,襪子和皮肉粘在一起,撕下來時能扯下塊血皮。

折磨到了深山中,遇到山勢險峻之地,擔架實在是拖不動了。他往地上一扔,像條死狗似的癱軟在樹下,解下腰間的竹筒灌了口水——水是冰的,咽下去像吞了塊石頭。他敞開嗓子大吼:“上清宗的人在不在?”回聲撞在山壁上,驚飛了一群寒鴉。

連吼幾嗓子,不見山林中有任何反應。他正準備歇一歇,然後扔下東郭浩淵獨自去尋找,突聽“嗤”的一聲,不知什麼東西打在了臉上生痛——是枚小石子。他立馬提了柴刀爬起,四周打量。

“嗤!”又是一聲,這次打在他腳邊的石頭上,濺起一串火星。抬頭一看,才見一棵大樹的樹杈上不知什麼時候站了個灰衫年輕人,背負長劍,居高臨下冷冷看著他,喝斥:“哪來的野小子在此大呼小叫?”

王多金眼睛一亮,欣喜問道:“是上清宗的嗎?”

年輕人道:“你這野小子怎知上清宗?”

一聽就明白地方沒找錯,柴刀往腰上一彆,王多金趕緊將擔架上包裹的臟兮兮布幔扯開,露出了東郭浩淵的臉,指著說道:“他,認識嗎?東郭浩淵,讓我來找你們的。”

年輕人瞅了一眼,大驚失色,一個閃身落下,迅速查看確認,隨後撈出一支響箭拉開指向天空,一團煙火冒出,咻一聲衝天而起,啪一聲在空中炸開火星。

不一會兒,陸續有十幾人從附近的樹冠頂上掠來,皆翻身騰空而落,王多金的眼睛眨呀眨,暗道一個個都是好輕功。可他沒注意到,自己的褲管正往下滴著血——那是被狼抓的爪印,被山石劃的傷口,還有拖拽擔架時磨破的皮肉,在雪地上拖出了條暗紅的血線。

來到之人都紛紛確認了一下東郭浩淵,隨後有人喊道:“快去宗門稟報!”

立刻有人閃身竄入林中消失了,其他人一個個盯著王多金,虎視眈眈地將他圍了一圈,卻沒人問他情況。沒等太久,唰唰唰,又陸續有人騰空翻身而落。最終羅元功、蘇破、唐素素皆聞訊而來,唐儀和魏多也趕來了,陸陸續續又多出了數十人,上清宗的內門弟子基本上都到齊了。

紛紛確認了東郭浩淵的遺體後,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皆有些凝重。王多金打量著眾人的反應時,多看了唐儀兩眼——這妞站在人堆裡很顯眼,挺正點,長的跟仙女似的。不過也僅僅是見長的漂亮鑒賞一下,現在沒彆的心思。他低頭看看自己——破棉襖上全是泥血,褲腳結著冰碴子,腳底的草鞋隻剩半隻,露出的腳趾頭腫得像胡蘿卜。他突然覺得可笑:自己拚了半條命把東郭浩淵送來,結果倒像個討飯的叫花子。

蹲在東郭浩淵身邊檢查過傷勢後,羅元功起身看向了王多金,問:“小兄弟,人是你帶來的?”

王多金點頭:“是的。”聲音啞得像破風箱。

羅元功頷首:“有勞了,能把詳細經過說一遍嗎?”

“我是離此三百裡外的小廟村人士,因兵匪洗劫村莊,躲進了山裡的小廟……”王多金把大概情況娓娓道來,有關那古銅鏡的事遵照東郭浩淵的吩咐,在不知哪個是唐牧之前他不會亂說。可說到“躲進山裡的小廟”時,他想起被狼群追的夜,被山洪衝的晨,想起竹排散架時灌進喉嚨的河水,想起東郭浩淵的遺體滾下斜坡時,自己撲過去撞斷的那根肋骨——疼得他說不下去,捂著胸口直咳嗽。

隻是當他說到東郭浩淵收他為徒時,在場不少內門弟子臉色漸漸有變,唐素素更是猶如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目光淩厲一閃,厲喝打斷:“東郭浩淵豈會隨便收個山村野小子為徒,簡直是滿口胡言,我斃了你!”

不但是嘴上說說,而是真的揮掌便劈,強悍掌力呼嘯而出,勁風四溢。

“師妹!”羅元功和蘇破驚呼,卻也來不及阻止,沒想到唐素素會突然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是殺招。

有人大概猜到了唐素素的意圖,唐牧已去,傳位於東郭浩淵!

王多金大驚,他並不是沒一點眼力的,畢竟也曾是修行中人,這一掌的威力實在駭人,掌力未到已經先擠壓的他無法呼吸。他想躲,可三天沒合眼的身子根本不聽使喚;他想擋,可柴刀早被他扔在地上。真要是被一掌劈中,怕是要立刻暴斃。

如此近的距離下,如此狂暴的攻擊威力,彆說他現在,就算他還有曾經的實力也是躲不過的。他突然想起竹排散架時,自己在冰水裡撲騰著抓礁石;想起被狼群圍堵時,背靠著火堆揮柴刀;想起拖拽東郭浩淵的遺體翻山時,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突然笑了——自己拚了半條命來到這裡,難道就這麼死在一個瘋女人手裡?

他摸出懷裡的銘牌,暗紅色的圓牌被體溫焐得發燙,鳳凰的紋路在陽光下泛著幽光。就在掌風要撞上他胸口的刹那,圓牌突然發出一聲清鳴,一道金芒從牌麵竄出,竟將唐素素的掌力生生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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