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璟打量周遭的目光少見得不那麼平靜,甚至為了克製情緒,表情略帶幾分扭曲。
虞容韶察覺到裴南璟的視線,心知正中了裴南璟的喜好,但表麵上,她卻惶恐地屈膝請罪。
“嬪妾自知審美奇特,但也不敢欺瞞皇上。”虞容韶左右環顧一下周圍的擺件,淚眼婆娑地望向裴南璟。
“嬪妾在家中時便是這般裝飾屋子,若皇上不喜,嬪妾這就讓人將擺件撤了,還請皇上恕罪。”
裴南璟心下一動,他迅速想到了,可以以這位虞婕妤作為擋箭牌。裴南璟溫柔地將虞容韶扶起,看著她的眼神似有亮光。
“虞卿請起,不過是些擺件罷了,既然你喜歡,再多擺上些又何妨?鄺淼!”
鄺淼當即應聲:“奴才在。”
“到朕的私庫搬幾箱奇珍異寶來,擺件、首飾、亮色布帛,都要按虞婕妤喜歡的選,去吧。”
什、什麼?
眾人一時之間驚呆了,皇上當真是被虞婕妤迷了心竅?要知道,就連皇上的寢殿都是典雅大方,從不見半點豔色。想來,這後宮的天怕是要變了。
還沒等眾人震撼完,裴南璟又叫住了鄺淼:“另外,朕記得雲頤進供了些拳頭大小的寶石,各種顏色的都有,也一道拿來,讓虞婕妤賞玩。”
虞容韶少見的差點控製不住表情,不過無妨,這個時候正是要歡喜一些。
她從袖裡取出帕子,點了點眼角,將虛假的眼淚拭去,隨即含情脈脈地笑著感謝裴南璟“多謝皇上,皇上待嬪妾如此好,嬪妾都不知該如何感謝皇上才是。”
裴南璟頗不以為然,“朕待你好,又不是圖你回報。”
他深深地看了虞容韶一眼,語重心長地對他說:“虞卿既然喜歡,那便按你喜歡的來裝飾承光宮便是,無需在意旁人,朕就喜歡你這般赤誠之心。”
嗬,自己不能違抗太後的意思,便讓她來?
可偏偏還是虞容韶自己送上門的。
無妨,誰叫她也喜歡?誰叫裴南璟給的,偏偏正是她想要的。
寵妃之位,虞容韶坐定了!
“嬪妾謝皇上賞賜~”虞容韶媚眼如絲,貼近裴南璟,裴南璟順勢摟住她,二人相攜走向寢室。
院裡新植了株海棠。
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伴隨著風吹,花朵微微搖曳。
正所謂,綠窗風月,繡閣煙霞。
紅燭燃儘,長夜漸明。
……
裴南璟從睡夢中醒來,還未徹底清醒,便被繡金帳閃到了眼。
這一瞬間,什麼早朝、什麼貴妃、什麼秀女都被他徹底丟在了腦後。
他隻想停留在這間富貴奢靡的小屋裡。
突然,裴南璟察覺到被子裡有什麼東西,有點滑。他踢了一下,那物件晃晃悠悠滾到他的手邊。
舉起一看,這——是顆夜明珠?
一股無名之火瞬間湧上裴南璟心頭。
虞氏竟然敢!
她竟然敢把這樣的好東西隨便丟在被窩裡!!
連他都沒有這麼做過!!!
等等,虞氏呢?
裴南璟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的身邊空空蕩蕩的,昨夜與他同寢而眠的女人不見了蹤影。
還不等他揚聲喚人,一隻白嫩光潔的手迅速將他手上的夜明珠拿走。
裴南璟愣住,順著手往上望,卻見一位裝飾滴粉搓酥,翠繞珠圍的美人居高臨下,笑盈盈地望著他。
正是那位不見了的虞婕妤虞容韶。
“怪道我這一大早怎麼也找不到,原來在皇上這兒,多謝皇上幫嬪妾找到這顆珠子~”
不知是羞惱還是氣憤,裴南璟的臉色有些漲紅,心裡卻忍不住想:
容韶,虞氏倒也不負這個名字,果真是個美人。
夜明珠的光輝,竟蓋不過她的花顏月貌。
這樣的情緒隻是一瞬,裴南璟很快又恢複了帝王之態,他又幾分懷疑地打量著虞容韶,語氣卻漫不經心:“虞卿怎麼起得這般早。”
虞容韶眼笑眉舒,“嬪妾想到皇上昨日的賞賜,早早驚醒了,見皇上還在睡,沒敢打擾,便先起身去收拾屋子了。”
她再次將手伸向裴南璟,裴南璟猶豫著抬手,被她緊緊握住,就如同她剛剛握夜明珠那般。
“皇上,嬪妾帶您去瞧上一瞧。”
少女輕快的聲音如同笙磬般悅耳,裴南璟不自覺起身,隨她下了床榻。
昨夜雖隻是匆匆一瞥,但由於裴南璟喜歡,也將房內裝飾記得十有八九。今日一看,擺件裝飾竟都換了樣。
所擺之物幾乎都是他私庫裡存放的珍品。
南詔進供的半人高珊瑚、越窯的千峰翠色淨水瓶、瓶中彆了幾枝剔紅瑪瑙鎏金梅花,等等。
這還隻是寢室的擺件。
很美。
裴南璟在心底說。
但他麵上卻是一副嫌棄的模樣,薄唇輕啟:“庸俗。”
“但若是你喜歡……便隨你吧。”
虞容韶眼睫微閃,心裡暗暗腹誹了一句:口是心非。
麵上也隻能受寵若驚,極為歡喜地謝恩:“多謝皇上,嬪妾就知道皇上待嬪妾最好啦。”
眼睛亮閃閃的看著裴南璟,很像他幼時養過的獅子貓。
裴南璟短暫的產生了一絲悸動,又很快壓了下去。
不過是一個女人,一個目前對他有點用的女人罷了。
想到這兒,裴南璟頓時消了想再與虞容韶說話的心情,他轉過身,不再看那些自己喜歡卻又被迫不屑一顧的東西,闔眸冷淡開口道:
“替朕更衣。”
寢室裡隻有裴南璟和虞容韶兩人,這話明顯是對虞容韶說的。
虞容韶輕快地“誒”了一聲,沒用尊稱,也沒稱是,就好像尋常人家裡一般相處。
隨後就開始認真給裴南璟穿衣服。
手法生疏,顯然是第一次做。
這讓裴南璟隱約回憶起年少時大婚,那時候,他還不是皇帝,身邊的女子還是他已故的發妻。
隻是,當年的皇子妃端莊沉穩,一舉一動皆古板規矩,與如今身邊的嬌俏少女完全相反。
說起來,她還是這位虞婕妤的同胞姐姐。
姐妹二人相差甚遠。
裴南璟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