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府門口,停了一輛馬車,簾子上繡著王家的族徽。
來人是左都禦史府的大管家。
姚青淩接到消息,在內院花廳接待了王管家。
王管家大腹便便,挺著腰腹,傲慢地說明來意:“少夫人回‘娘家’已久,老夫人的意思是,她該回家了。”
王管家代表的是王家,對這所謂的少夫人的娘家根本不看在眼裡。
沒有結義貼,沒有家族長輩簽字畫押,算什麼義兄妹。王家之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承認這個義兄,不是給展行卓麵子,是給德陽大長公主麵子。
另外,王家有這麼個少夫人,不是什麼有臉的事。德陽大長公主的小公子做她的娘家人,多少抬了一些她的身份,也可一起分擔禦史台的罵。
周芷寧不在府裡,王軒美姬嬌妾,夜夜笙歌,老爺和大公子都眼不見心不煩,府裡反而太平。
隻是那丫鬟的事居然弄到官府去了,老爺為了顏麵,隻能把人接回去。
姚青淩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說道:“王少夫人這次來府裡,傷得很嚴重,身上到處是傷。這本不該我說的,可事情鬨得難看了,王府的麵子也過不去。王管家你說是不是?”
她並非為周芷寧說話,隻是站在新府的立場,和她正妻的立場,說幾句場麵話而已。
周芷寧利用錦葵陷害她,姚青淩當然是咽不下這口氣的。
周芷寧寄居在彆人府裡,卻還不安分,惹是生非。回到王家,她得到的不止是王軒的憎厭,還有王家其他人的白眼。
本來外界還覺得她被打得可憐,可她“善挑撥”的名聲傳出去,彆人隻會覺得她是自找的,再也得不到彆人的同情。
她自找死路,就算展行卓再怎麼維護她,有了官府那一遭,展行卓也不能對青淩閉著眼指控說她刻薄,陷害。
對青淩來說,最有利的就是官府記錄的那一筆了。
外界的輿論,官府的記錄,以及展行湘親眼看到她身上的傷,都將為她順利和離鋪路。
但此時,姚青淩端著當家主母的樣子,姿態尊貴,並不被王管家的氣勢所壓。
王管家皮笑肉不笑,應了一聲:“少夫人說的是。這次回去後,趙姨娘會對二少爺和少夫人嚴加管教。”
趙姨娘是王軒的親娘,雖然得寵,可先王夫人故去之後,左都禦史並未將她扶為正妻,但她有掌家之權。
姚青淩點點頭,偏頭對身後的嬤嬤吩咐:“去把王少夫人和驍兒少爺請出來吧。”
過了會兒,周芷寧抱著驍兒來到了花廳。
她簌簌發抖。
她蝸居在西跨院,消息不靈通,剛剛才知道錦葵已經被抓了。
王管家出現在這裡,就說明錦葵把她供出來了。
王家會怎麼對待她,她想都不敢想!
王管家冷冷看著她,眼底滿是鄙夷,沒二話,直接冷聲道:“少夫人,我來接您和小少爺回府,請吧。”
手臂朝門口一展,做了個請的姿勢,之後就收起手,背在身後,冷漠而高傲地走了出去。
周芷寧抱著驍兒,雙腳像釘在了地板上,一動不動。
她看著姚青淩,怎麼都沒想到,她會將錦葵那件事,鬨到上官府的地步。
國公府的臉麵她不要了嗎?
展家少奶奶的臉麵,她也不要了嗎?
她就不怕展行卓責問她嗎!
姚青淩並未看她一眼,隻是捏著茶杯蓋,慢條斯理地撥弄茶水麵。
展少夫人這個身份她都不要了,要什麼臉麵。
至於展行卓,嗬嗬,更不要了。
周芷寧見她穩如泰山,絲毫不見心虛愧疚,手指緊緊攥了一把,噗通一聲——
她竟然對著青淩跪了下來!
驍兒被嚇到,哇哇大哭了起來,緊緊的抱著她的脖子。
在孩子的哭聲中,周芷寧噙著淚水哭道:“青淩,錦葵的事情跟我無關……我不知道她被責罰後受不了委屈,竟然在傷口上做手腳,攜私報複。”
“大夫說她被打殘了,我就當真了。行卓哥哥見我身邊沒有人伺候,問了我,我才說的。”
“後來,錦葵求我,她想回老家。我見她可憐,就把賣身契給了她。她說身邊沒有銀子,怕死在路上,我給了她一些盤纏……她騙了我,她在官府說的話也是假的啊……”
周芷寧哭著,說得斷斷續續,委屈極了。
“青淩,是我錯了,我不該爛好心,讓你被行卓哥哥責罰。”
她抱著驍兒,竟然還想給青淩磕頭。
這話說的,將她的責任摘了個乾淨,把自己說成了心善誤事的無辜者。
姚青淩冷冷看著,目光裡再也沒有憐憫,再也沒有心軟。
就這,還不知錯!
周芷寧做足了戲,可姚青淩沒有說一句話,心安理得地受著她的跪拜磕頭。
“……我不能回去。”周芷寧膝行幾步,到青淩的麵前,扯著她的衣服求饒,"求你。"
姚青淩放下茶杯,微微彎腰,手扶著周芷寧的手臂,輕聲道:“王少夫人,你這是做什麼。王管家身份多尊貴,他親自來接你,你這一出,將王家置於何地?好像王家把你怎麼了呢。”
門口,王管家臉色沉沉。
周芷寧身子微微一顫,死死地咬著唇瓣。
她不情願地起身,怨恨的眼神盯著青淩:“行卓哥哥知道了,不會原諒你的。”
周芷寧母子被王管家帶走,回了王家。
姚青淩坐在空蕩的花廳裡,心裡沒有很興奮,沒有報複了的快感。
隻是覺得周芷寧走了,在和離前,她的生活可以平靜一些。
……
展行卓得到下人通報,急匆匆趕回府,路上剛好遇到了王府的馬車。
他截停馬車。
但周芷寧的傷已經養好,王家也來接人了,他沒理由攔著不放人。
但他可以上馬車,作為義兄,交代義妹幾句話。
周芷寧見到展行卓,眼眶更紅了,她撲在男人懷裡,哭著說自己什麼都沒做,是錦葵蒙騙她,姚青淩誤會她了。
在姚青淩麵前說過的話,她在展行卓麵前又說了一遍。
展行卓心疼地揪成一團,看她額頭有一片紅,輕輕摸了一下:“你額頭怎麼了?”
兩人在私下,這種舉動早已不算什麼。
反正他們有義兄義妹的關係。
周芷寧疼得微微一顫,輕咬唇瓣,不說話。
好像承受了更大的委屈,眼淚流得更急。
展行卓的目光落在她膝上,那衣服是臟的。
他見她膝蓋處的衣服布料也是臟的。
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不用說,他已經知道,周芷寧給姚青淩下跪認錯了。
他繃著臉,咬牙道:“你跪她,還是她要求你跪下?”
姚青淩心胸狹隘,她要彆人跪她、服她,滿足她輕易掌控彆人的心態!
周芷寧抹著淚水,腦袋撇向一側,肩膀微微顫抖,像忍著巨大的屈辱,有苦難言。
展行卓心頭的怒火更盛了,恨不得把姚青淩抓過來,叫她跪在周芷寧的麵前。
老師的女兒,她的下跪,姚青淩她受得起嗎!
周芷寧哭夠了才轉過頭,低聲道:“你彆對青淩凶,她很好,是我不好,惹她生氣了。”
“她照顧我那麼多天,我沒什麼能報答她的,隻是磕頭還恩而已,沒什麼的。”
她卑微得像飄在空中的塵埃,無處落地。
隨便一陣風就能將她拋到不知道哪裡去。
展行卓心疼極了,緊緊地攥起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