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從普世意義來講,我年輕時的經曆並不算快樂。”
“在1881年,我的父親為了從麻瓜手上保護我的妹妹,當眾使用了魔法,也因此,他被關進了阿茲卡班。”
“隨後,我的母親帶著我與弟弟妹妹,一同過起了隱居的生活。”
鄧布利多的聲音很輕。
“但是,我父親的付出並沒有拯救我妹妹的人生。”
“因為總是被麻瓜孩子傷害,我妹妹壓抑魔力,最終導致魔力失控,她成為了默然者。”
鄧布利多握著的手開始微微顫抖:“道恩,你知道默默然吧?”
道恩點頭:“小巫師們壓抑魔力而在身體內產生的寄生生物,能帶來不可思議的力量。但作為代價,又極易失控,而且宿主壽命不長。”
“沒錯。看來麥格教授說的對,你的確看過不少知識。”鄧布利多勉強笑笑。
他仰頭靠在椅背上,看著教室天花板黑黝黝的色塊,月牙鏡片後的眼睛格外朦朧。
“在1899年的夏天,我的母親死了,因為我妹妹的一次失控。我放棄了我周遊世界的夢想,回家照顧弟弟妹妹。”
“也就在那一年,我遇見了剛剛被德姆斯特朗學院開除的蓋勒特•格林德沃。”
鄧布利多的聲音更低了一些,像是充滿緬懷:“那是一個很有天賦的人。”
“我們相處得很愉快,一起研究魔法,無話不談,最後甚至締結了互不傷害的盟約。”
“直到有一天,他告訴我,為了更偉大的利益,我們應該打破《保密法》,構建一個由巫師統治麻瓜的新秩序!”
“我當時猶豫了很久,但最後還是同意了。”
“因為我妹妹的遭遇,我一直‘希望’著有一天巫師能夠自由出現在麻瓜麵前。”
鄧布利多努力保持平靜的語氣,將自己的傷口赤裸裸刨開。
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
他直到現在為止也不清楚該怎麼和那些天賦異稟的小巫師打交道。
他所能做的,隻有用自己的親身經曆,希望能帶給教室中這些孩子們一些正確的啟發。
“直到後來,因為一場慘痛的意外,我妹妹死在了我,格林德,還有我弟弟三個人的爭執中。”
“就是在那一刻,我明白了欲望的危險性,最終選擇與格林德沃分道揚鑣。”
“所以,你能明白嗎,道恩……”
鄧布利多認真的看著麵前的孩子:
“無論是‘希望’也好,‘想要’也罷……甚至是‘應當’,又或者‘會得’。”
“一旦對某個想法執念過深,就很可能蒙蔽內心,陷入無法挽回的境地裡。”
道恩聽到這裡,總算明白鄧布利多兜了一大圈子,到底想說什麼了:
“您認為我的執念過深?”
鄧不利多卻並沒有直白地回答這個問題,隻是看著他說道:“道恩,去交個朋友吧。”
“……交朋友?”
道恩被這突如其來的轉折整得措不及防。
他心中有些無語,忽然想到在幼兒園時,這話好像也有個老師對他講過。
“您是認真的?”
“當然!”
鄧布利多整理好情緒,衝他眨眨眼:
“我會替你擋下馬爾福家族與校董的所有動作……就當是為了我這個操勞的老家夥,去交個朋友吧!”
道恩下意識將茶杯送到嘴邊,卻隻喝了個空。
他無奈將杯子放下:“可是,這有什麼意義嗎,校長先生?”
“意義啊……”鄧布利多笑笑。
他伸手對桌麵一敲,熱氣蒸騰,杯子裡的紅茶再次滿上。
“因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同等……不!是比我,甚至比湯姆更甚的傲慢。”
老校長看著他喟歎一聲:
“當年,湯姆——也就是後來的伏地魔,還在這裡求學的時候,表現得彬彬有禮,品學兼優。”
“我為此感到擔憂。”
“因為我們現在都知道,這並非他的本性,隻是他對自己殘忍的精妙偽裝。”
“但你呢,道恩?”
鄧布利多輕聲說:“你沒有偽裝,或者說,你沒有粉飾太過。”
“但你知道嗎?這反而讓我更加放不下心來。”
“孩子,你太傲慢了!”
“你甚至會覺得裝乖是一種委屈,毫不在意他人會怎麼看待你的本性。”
“哪怕有所收斂,也隻是勉強著讓自己剛好卡在我的底線之上。”
“是的,我能感覺到……”
“湯姆會忌憚我。但是在你心裡,我也許隻是一個不過爾爾,隻是暫時比你強的巫師。”
“或許你也不想引起我的注意,但在你心裡,這種顧忌比不上你發自心底的傲慢。”
“所以,你明知道拿走活點地圖,燒光同學的衣服,會讓我心有芥蒂,但你還是毫不猶豫。”
“隻是因為你想要!你想做!”
鄧布利多看著他施展大腦封閉術後,變得愈發空洞無神的紅色眼睛:
“孩子,你還沒有意識到,你正處於一種很危險的處境。”
“當你對世界失去了敬畏,當你對自身失去了錨點,你就會淪為欲望的奴隸,最終步入自我毀滅。”
“就像現在變得不死不活的湯姆一樣!”
鄧布利多頓了頓,再次舊事重提:
“情感,是我們在步入瘋狂前最後的路標。”
“而愛,是我們航行在這世界,避免我們被欲望大海吞沒的錨。”
“所以,道恩,去交個朋友吧!”
鄧布利多發自內心地誠懇勸說。
道恩轉著茶杯:“難道交了朋友就能懂愛嗎?”
鄧布利多點頭:“至少,這會是一個良好的開始。”
道恩沉默了。
他想,就這樣吧,讓鄧布利多快點說完,他也能快點回宿舍休息。
畢竟明天一早,還有節伏地魔的黑魔法防禦課要上。
但……
當他明白鄧布利多繞了一大圈,結果隻想讓他懂得愛之後。
道恩突然有了一種不吐不快的感覺。
或許,他的確沒把鄧布利多當做絕對正確的權威。
或許,他的確傲慢得聽不進彆人灌輸的想法。
又或許,是知道鄧布利多了解自己後的不再掩飾。
“教授,您看過麻瓜世界的書籍嗎?哥倫比亞作家加西亞•馬爾克斯曾在《霍亂時期的愛情》裡寫道——”
道恩看著老校長,輕聲道:“愛,首先是種本能,要麼生下來就會,要麼永遠不會。”
“我並不認同這個觀點!”
鄧布利多的表情嚴肅下來:“愛是一種選擇,它並不是天生就有,而是根據後天的經曆,學會的一種表達方式。”
“或許吧。”
道恩攤開手:“但您看,世界上對同一件事總是有不同的看法,誰能確定哪一條才是對的?”
“校長,既然你說到了第一次巫師戰爭,那你有想過,另一條路的結局嗎?”
道恩直視鄧布利多的眼睛:“如果你沒有和格林德沃分道揚鑣,而是堅決地與《保密法》抗爭到底,那會發生什麼?”
“那會死很多人,孩子。”鄧布利多認真說:“包括麻瓜,也包括巫師!”
“是啊,沒錯。”道恩突然笑了:“但教授……你覺得你真的救了所有人嗎?”
他再一次將紅茶飲儘,但這一次,卻將茶杯倒扣在桌上。
“看一看麻瓜世界的發展吧,不超過30年,他們就能監視整個陸地。”
“到那時,麵對能操控記憶,擁有非人能力的巫師,他們到底會做什麼,你我都非常清楚。”
道恩堅決地說道:“人類與巫師之間,總是會有一場戰爭!不過是時間早晚。”
鄧布利多搖搖頭:“你太悲觀了,孩子。魔法……”
“是的!我知道!”道恩第一次打斷他:“我知道魔法很神奇!”
“就像麻瓜驅逐咒,僅僅一個簡單的咒語,就能讓麻瓜再找不到我們的蹤跡。”
“我甚至知道未來我們可以往哪方麵努力,比如開發無痕延伸咒。它或許能為我們開辟出隻屬於巫師的樂園。”
“我也知道魔法並不會比科技差勁,甚至在方便與進步速度上更勝一籌。”
“但問題是,誰會去做?”
道恩也撚一顆糖塞進嘴裡:“魔法勝過科技,可巫師能勝過麻瓜嗎?”
“現在的巫師界,和一個世紀前相比,有什麼進步嗎?有什麼新的魔咒被發明?有什麼突破性的理論被闡述?”
“什麼也沒有!”
道恩攤開手:“我看到了魔法部部長的爭權奪利,屍位素餐。我也看到了每一個畢業後的巫師都會將知識生疏遺忘。”
“所以,如果真到了戰爭爆發那天,巫師們真能打贏嗎?”
道恩將手肘搭在桌子上:
“就像您說的,在千年前的獵巫運動中,明明斯萊特林的決定才是更正確的那個。”
“但千年之後的現在呢?所有人對斯萊特林都是負麵評價。”
“就和校長你一樣。在1945年,你擊潰了格林德沃統治世界的野心,因此得到了全世界的讚譽。”
“可是,20年,50年,甚至100年之後呢?”
“當固步自封的巫師,被他們看不起的麻瓜用各種武器打敗,他們會不會懷念格林德沃那功敗垂成的瞬間?”
道恩麵對沉默的鄧不利多,認真地說道:“所以,教授,你並不會永遠都是對的。”
鄧布利多久久無言。
他看著這個聰慧的孩子,艱難問:“……所以,你想要改變現在的巫師界?”
“不,我並不想為了誰,也並不想改變什麼。”
道恩用側邊的牙齒一下一下咬著糖果:
“我隻是想告訴您,愛或許是一種偉大的魔法,畢竟它的確是哈利•波特從伏地魔的索命咒中活了下來。”
“但愛絕對不是一切問題的通用答案。”
“因為愛本就是有衝突的!我之英雄,彼之仇寇,什麼都想要,隻會什麼都得不到。”
“就像想在第一次巫師大戰中,既失去朋友,又失去家人的您一樣。”
道恩站起身:“教授,我不知道你想要我體會的愛是什麼?但我永遠清楚,什麼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現在您看我覺得我執念過深,但等走到終點之後,或許,我更接近正確呢?”
他微微點了下頭,轉身離開。
不過。
在走出教室前,道恩突然停了一下。
“另外,我會去交個朋友的……就當是為了感謝您替我擋下的麻煩。”
“這樣嗎……”鄧布利多疲憊的眼神中透出一股複雜。
走廊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老校長歎口氣,看著傾瀉而下的月光,心事重重。
今天談話的目的達到了嗎?
他不知道。
餐桌上的盤子一一消失。
桌椅板凳又再次化作散亂的雜物。
鄧布利多再次歎息一聲。
他強打精神,先不去想剛才的對話。
看了眼教室中央的厄裡斯魔鏡,又看了眼教室後安靜的櫃子,想了想,鄧布利多並沒有將鏡子收走。
——如果有可能,他還是希望哈利能通過自己的意誌力從鏡子中的虛幻中走出來。
畢竟。
關於救世主的培養,才是他現在最急需完成的責任。
……
而隨著一切的落幕。
教室再次陷入死寂當中。
許久後。
靠著牆壁的櫃子才慢悠悠打開,三個戰戰兢兢的小巫師從中鑽了出來。
“天呐!我們今天晚上都聽到了什麼?!”
羅恩看著房門,喃喃自語:“真希望我們事發後不會被學校開除……不!如果被人知道,我們一定會被鄧布利多殺掉的!”
“白癡!”赫敏翻個白眼:
“你以為我們能瞞得過鄧布利多校長嗎?那可是最厲害的巫師,他一定早就發現我們了!”
“他知道?!”羅恩尖叫一聲,難以置信地抓著頭發。
不過當恐懼逐漸褪去,他又有些等不及想要炫耀:
“天呐,我敢打賭,喬治與弗雷德一定會羨慕死我的!我們聽到了鄧布利多和兩代黑魔王的故事!”
赫敏恨鐵不成鋼:“你難道隻關注那些故事嗎?”
“除了故事還有什麼?”羅恩一臉疑惑。
“還有……算了!”赫敏放棄解釋。
哈利一直沉默著沒有接話。
厄裡斯魔鏡中的影像,以及談話中提及的伏地魔與自己母親的死,讓這個男孩現在異常低落。
三人不再停留,對走廊探頭觀察一陣後,向格蘭芬多的塔樓放輕腳步跑去。
途經獎品陳列室時。
赫敏突然小聲問:“你們覺得道恩說的有道理嗎?”
“道恩?你是說那個拉文克勞的新生?”羅恩大驚小怪:“噢天呐,你竟然會相信一個黑巫師的說法!”
“黑巫師?”
“是啊!難道你沒聽見鄧布利多是怎麼說他的嗎?傲慢,肆無忌憚!這難道還不是黑巫師嗎?”
羅恩信誓旦旦:
“還有啊,校長講四個學院,不就是想告訴我們,不止斯萊特林會產生黑巫師嗎?”
他一臉忌憚地說:“真是太可怕了!”
赫敏無言以對,實在懶得再和這個紅頭發多說。
她腦子裡一片亂糟糟的。
想著道恩,想著鄧布利多,想著麻瓜與巫師,想著四大學院,想著愛與朋友……
這個聰明的女巫突然煩躁地一抓頭發。
她知道,自己今晚鐵定是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