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宗，聽鬆小築。
日上三竿，暖融融的光線透過雕花木窗，在鋪著厚厚雪絨毯的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室內彌漫著安神寧氣的“九葉清心草”焚燒後的淡雅餘韻，混合著窗外飄來的草木清氣，本該是靜心修持的絕佳所在。
然而，此刻的聽鬆小築內，氣氛卻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清風子祖師枯瘦的身軀挺得筆直，如同一尊曆經風霜的石像，端坐在小幼尊歐衛的床榻前。他青灰色的道袍漿洗得一絲不苟，長須梳理得整整齊齊，枯槁的臉上不見絲毫表情，唯有一雙深陷的眼窩裡，布滿的血絲尚未完全褪去，無聲地訴說著昨日的驚心動魄與心力交瘁。
床榻上，錦被柔軟。小幼尊歐衛裹在暖融融的被窩裡，隻露出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安靜地覆蓋在眼瞼上，小鼻翼隨著均勻細微的呼吸輕輕翕動，嘴角還掛著一絲恬靜滿足的微笑，仿佛正沉溺於一場香甜的美夢，全然不知昨日曾與九幽深淵擦肩而過。
清風子祖師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一寸寸掃過小祖宗安詳的睡顏。他枯瘦的手指搭在小幼尊纖細的手腕上，精純柔和的靈力如同最溫潤的溪流，一遍遍、小心翼翼地探查著那小小身軀內每一寸經絡、每一縷氣血。
丹田氣海，平穩如常，無絲毫寒毒淤積。
奇經八脈，暢通無阻，無半點陰氣侵蝕。
識海深處，澄澈空明，無半絲驚悸波動。
甚至連昨日浸透寒潭之水、本應殘留的陰寒氣息，也被一股精純溫和、如同月華般清冷的奇異能量滌蕩得乾乾淨淨，隻餘下孩童特有的、蓬勃溫暖的生機。
一切正常。
正常得…近乎詭異！
清風子祖師緩緩收回手，枯槁的臉上沒有任何放鬆的神情，反而愈發凝重，眉頭緊鎖成一個深刻的“川”字。越是正常，越讓他心頭那根弦繃緊到了極致！昨日那驚魂一幕絕非幻覺！寒潭旋渦的恐怖吸力，小祖宗瞬間被吞沒的絕望，那逆流而上、托舉生命的月白光華…每一幀都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印在他的神魂深處！
如此凶險，小祖宗竟能毫發無傷，甚至睡得如此香甜？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唯一的解釋，隻能是潭底那位玄龍祖宗，動用了某種他無法理解、代價或許巨大的神通，不僅護住了小祖宗的性命，更撫平了一切可能的創傷和驚嚇！
這份“恩情”…或者說這份“護短”…重逾山嶽！重到讓清風子祖師坐立難安，重到讓他不敢有絲毫懈怠！他枯坐於此，與其說是守護，不如說是…待罪！是向那位深不可測的龍君表明一種態度——逍遙宗，知恩！更知敬畏！
“唉…” 一聲悠長、沉重、仿佛從肺腑深處擠壓出來的歎息，在寂靜的室內回蕩。清風子祖師緩緩閉上布滿血絲的眼睛，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撚動著腰間懸掛的、那枚已失去溫潤光澤的守神玉佩。道心深處，昨日仙鶴的悲鳴、玄龍凝冰的威嚴、寒潭漩渦的絕望、月白光華的奇跡…種種畫麵交織碰撞，幾乎要將這萬載修持的道心撕裂。
就在這沉重的靜默幾乎要將空氣都凝固之時——
“唔…嗯…”
一聲帶著濃濃睡意的、軟糯含糊的嚶嚀，打破了室內的死寂。
床榻上，小幼尊歐衛長長的睫毛如同受驚的蝶翼般顫動了幾下，緩緩掀開。純淨如寒潭玄冰的大眼睛裡，還帶著初醒的懵懂水霧，茫然地眨了眨，聚焦在床頂繡著祥雲瑞鶴的帳幔上。
清風子祖師如同被驚雷劈中，猛地睜開眼！枯槁的臉上瞬間擠出一個他自認為最和藹可親、實則僵硬無比的笑容，聲音放得極輕極柔，帶著十二萬分的謹慎：“幼尊…您醒了？可感覺…有何不適？”
小幼尊歐衛沒有立刻回答。他小腦袋在柔軟的枕頭上蹭了蹭，小嘴微微張開，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露出粉嫩的牙床。然後，他純淨的大眼睛才慢悠悠地轉向床邊一臉緊張的清風子，小臉上露出一個剛睡醒的、帶著點迷糊的燦爛笑容。
“清風…早…” 小家夥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奶音，軟軟糯糯，聽得人心都要化了。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揉了揉眼睛，似乎徹底清醒過來。緊接著，純淨的大眼睛猛地一亮！仿佛想起了什麼極其重要的事情！
“魚魚！” 小家夥一骨碌從暖和的被窩裡坐起來，錦被滑落，露出穿著嫩黃小衣的圓滾滾小身子。他純淨的大眼睛瞬間充滿了興奮的光芒，小手激動地揮舞著，朝著清風子急切地喊道：“亮亮魚魚！衛衛的亮亮魚魚呢？撈到了嗎？是不是在盆盆裡？” 他小腦袋左顧右盼，仿佛在尋找那個被他寄予厚望的大澡盆。
清風子祖師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他枯瘦的身軀幾不可察地晃了晃，隻覺得一股寒氣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昨日那驚心動魄、差點萬劫不複的墜淵慘劇…在這小祖宗眼裡，竟然隻惦記著那條該死的、引他入險境的“亮亮魚魚”？！
“幼…幼尊…” 清風子祖師的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他努力維持著僵硬的笑容，試圖將話題引開，“您…您昨日玩水受了些涼，老道已為您驅散了寒氣。您看，今日天氣甚好，不如老道陪您去後山看…看靈蝶飛舞？那蝶兒翅膀五彩斑斕，比魚魚好看多了…”
“不嘛！” 小幼尊歐衛小嘴一癟，純淨的大眼睛裡迅速蓄起了水光，小臉上寫滿了委屈和執著，“就要魚魚！亮亮魚魚！衛衛差點就抓到啦！都怪水水壞！把衛衛卷走啦！” 他揮舞著小拳頭，仿佛在控訴那潭水的“不講道理”。
清風子祖師眼前發黑，差點一口氣背過去！都怪水水壞？！我的小祖宗哎！那水壞不壞先不說，您老差點就回不來了知道嗎？！他強忍著吐血的衝動，枯瘦的手連忙安撫地拍著小祖宗的背，聲音發顫：“是是是…水水壞…但魚魚…魚魚遊得太快，老道…老道沒撈到…被它跑了…” 他隻能順著小祖宗的話頭撒謊，絕口不提那條魚消失得如何詭異，更不敢提潭底那位出手相救。
“跑了？” 小幼尊歐衛純淨的大眼睛裡閃過一絲失望，小嘴撅得更高了，水光在眼眶裡打轉，眼看那熟悉的“魔音”前奏就要奏響。
清風子祖師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昨日墜淵的恐懼尚未散去，這小祖宗要是再來一嗓子…他不敢想象潭底那位剛剛消耗力量救了人，心情是否還“尚可”！
“幼尊莫急！莫急！” 清風子祖師急中生智，枯瘦的手飛快地從袖裡乾坤中掏出一物！那是一枚鴿卵大小、通體渾圓、呈現出溫潤乳白色澤的寶珠。珠子內部，仿佛有氤氳的雲氣緩緩流轉，散發出柔和純淨的光芒，雖不刺眼，卻將室內映照得一片明亮溫暖，更有一股令人心神安寧的奇異氣息彌漫開來。
“您看！此乃‘蘊神養魂珠’！是玄誠師叔祖特意尋來給您安神定驚的寶貝！” 清風子祖師將寶珠捧到小幼尊麵前，聲音帶著誘哄，“您摸摸看，暖暖的，亮亮的，比那魚魚的光好看多了！拿在手裡，晚上睡覺都不怕黑！”
“珠珠？” 小幼尊歐衛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他純淨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那枚散發著柔和光暈的寶珠，小臉上的委屈消散了大半。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一下珠體。入手溫潤，一股暖洋洋、讓人舒服得想眯眼的氣息順著手臂蔓延開來。
“唔…暖暖的…軟軟的…” 小家夥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大眼睛裡的水光神奇地消失了。他接過蘊神養魂珠，兩隻小手捧著，好奇地湊到眼前仔細端詳，小臉上露出了新奇的笑容。“珠珠亮亮！好看！比魚魚亮！”
清風子祖師看著小祖宗終於被安撫住，長長地、無聲地籲了一口氣，後背的冷汗幾乎浸透了內襯。這蘊神養魂珠乃是玄誠師弟壓箱底的寶貝之一，對穩固神魂、蘊養靈識有奇效，價值連城。如今為了堵這小祖宗的嘴，也隻能忍痛拿出來了！隻要能避免他再提“魚魚”和“寒潭”，一切都值得！
“幼尊喜歡就好。” 清風子祖師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老道伺候您起身洗漱？待會兒給您熬甜甜的百花蜜露羹？”
“嗯！” 小幼尊歐衛心滿意足地捧著溫潤的寶珠，用力點了點小腦袋，暫時將“亮亮魚魚”拋到了腦後。
清風子祖師如蒙大赦，連忙手腳麻利地伺候小祖宗穿衣洗漱。他動作輕柔，眼神卻始終帶著十二萬分的警惕，如同防備著隨時可能引爆的驚雷。小祖宗手裡那枚蘊神養魂珠，此刻在他眼中，就是一顆暫時堵住火山口的珍貴靈石。
接下來的大半日，清風子祖師拿出了畢生哄孩子的功力，使出了渾身解數。蘊神養魂珠的光芒變幻被他講成了“珠珠變戲法”；百花蜜露羹的香甜被他誇成了“天上神仙喝的”；後山新發現的一窩毛茸茸的“雲團兔”幼崽被他描述成了“會跳的毛球球”…他恨不得將天地間所有新奇有趣、安全無害的東西都堆到小祖宗麵前，隻為牢牢拴住他那顆隨時可能飛向寒潭的心。
小幼尊歐衛也確實被這些新奇事物吸引，捧著暖融融的寶珠，喝著甜甜的蜜露羹，聽著清風子繪聲繪色地描述“毛球球”如何蹦跳，純淨的大眼睛裡滿是新奇和快樂，咯咯的笑聲在聽鬆小築內回蕩，暫時驅散了昨日的陰影。
清風子祖師緊繃的心弦，在黃昏柔和的光線中，終於有了一絲絲鬆弛的跡象。他看著在柔軟地毯上，抱著蘊神養魂珠滾來滾去、模仿“毛球球”蹦跳的小祖宗，老臉上露出一絲劫後餘生的疲憊笑容。今日…總算是…熬過去了？
然而，天道似乎鐵了心要考驗這可憐老道的道心極限。
當最後一縷殘陽的餘暉戀戀不舍地滑過窗欞，沉入遠山背後，聽鬆小築內點亮了柔和的明珠燈。小幼尊歐衛玩鬨了一整天，精力終於耗儘，抱著那枚依舊散發著溫潤光暈的蘊神養魂珠，蜷縮在厚厚的地毯上，小腦袋一點一點，長長的睫毛緩緩垂下，眼看就要沉入夢鄉。
清風子祖師枯坐在一旁，看著小祖宗恬靜的睡顏，心中那根緊繃的弦終於可以稍稍放鬆。他枯瘦的手掐了個安神的法訣，一道極其柔和、幾乎難以察覺的清風拂過室內，將明珠燈的光暈調得更暗，更柔和。
就在這萬籟俱寂、小幼尊呼吸逐漸均勻綿長、清風子祖師也準備閉目調息片刻的微妙時刻——
異變陡生！
小幼尊歐衛懷裡，那枚一直散發著溫潤柔和光暈的蘊神養魂珠，毫無征兆地…光芒大盛！
不是柔和的白光，而是一種…冰冷、純粹、如同月華傾瀉般的…清冷幽光！
這幽光瞬間爆發，將整個聽鬆小築映照得一片慘白！光芒之中，仿佛蘊含著某種奇異的力量，穿透了緊閉的門窗，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直指…後山寒潭的方向！
與此同時！
“嗡——！”
一聲低沉、宏遠、仿佛來自九幽之底、又似穿透了無儘時空的嗡鳴，毫無征兆地自後山寒潭方向震蕩而來！這嗡鳴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震蕩在清風子祖師的神魂深處！其音蒼茫、古老、威嚴，更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被強行喚醒的…驚愕與…一絲極其隱晦的…虛弱？！
嗡鳴響起的刹那，清風子祖師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神魂！他枯坐的身軀猛地一震！哇的一聲！一口心頭精血再也壓製不住，狂噴而出！殷紅的血液濺落在青灰色的道袍前襟，觸目驚心！他枯槁的臉上瞬間血色儘褪，變得如同金紙，深陷的眼窩中充滿了無邊的駭然與恐懼！
蘊神養魂珠！這珠子…竟然…竟然與潭底那位玄龍祖宗的力量…產生了共鳴？！不！不是共鳴！這感覺…更像是…一種…定位！一種…召喚？！
這念頭如同驚雷，瞬間劈開了清風子祖師混亂的識海！他猛地看向地上那光芒大盛、幽冷如月的寶珠！隻見珠體內部原本緩緩流轉的乳白雲氣，此刻竟瘋狂地旋轉起來，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散發著強大吸力的旋渦！旋渦中心，一點深邃幽暗的光芒，如同通往未知深淵的入口，正貪婪地吞噬著自寒潭方向震蕩而來的、那古老威嚴的嗡鳴餘波！
“玄誠！你這珠子…究竟從何而來？！” 清風子祖師在心中發出絕望的嘶吼！他瞬間明白了！這蘊神養魂珠根本不是什麼安神定驚的寶貝！它是一件媒介！一件能感應、甚至能強行攫取某種同源高層次力量的…異物！而它感應攫取的對象…正是潭底那位剛剛消耗巨大、正處於某種虛弱或特殊狀態的玄龍祖宗！
這珠子…是在趁人之危！在強行抽取那位龍君的力量？！
“幼尊！快扔掉它！” 清風子祖師目眥欲裂，不顧神魂劇痛和重傷之軀，枯瘦的手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猛地抓向小幼尊懷裡的寶珠！他要毀了這惹禍的根苗！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及那幽冷珠體的瞬間——
異變再起！
嗡——！
寒潭方向，那古老威嚴的嗡鳴陡然拔高！仿佛被蘊神養魂珠的強行攫取徹底激怒！一股冰冷、暴戾、充滿了無上威嚴與毀滅氣息的恐怖意誌，如同掙脫了枷鎖的太古凶獸，轟然爆發！瞬間穿透空間，狠狠撞在清風子祖師的神魂之上！
“噗——！”
清風子祖師如遭雷劈！枯瘦的身軀如同斷了線的風箏，猛地向後倒飛出去！狠狠撞在聽鬆小築堅硬的牆壁上！轟隆一聲巨響！牆壁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防禦符文，光芒狂閃，才勉強卸去這股恐怖的衝擊！饒是如此，清風子祖師依舊眼前一黑，五臟六腑如同移位，又是一口鮮血噴出，氣息瞬間萎靡到了極點！他掙紮著想爬起來，卻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絕望地看著地上那依舊幽光大盛的寶珠，以及…被珠光籠罩的小祖宗！
那恐怖的意誌衝擊，目標並非清風子，而是那枚貪婪的蘊神養魂珠！珠體內部的旋渦瘋狂旋轉，幽暗的中心光芒暴漲，仿佛在與那股襲來的意誌進行著無形的角力！珠體表麵開始浮現出細密的裂紋，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嚓”聲！顯然，這寶珠雖然奇異，卻也難以承受一位被徹底激怒的太古龍君的意誌碾壓！
然而，就在這珠體即將崩潰、兩股力量激烈碰撞的節點——
被幽冷珠光籠罩的小幼尊歐衛，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動靜驚擾了清夢。
“唔…” 小家夥發出一聲不滿的嚶嚀，長長的睫毛顫動著，緩緩睜開了純淨的大眼睛。
他顯然還未完全清醒，小臉上帶著濃濃的睡意和被吵醒的委屈。純淨的大眼睛茫然地眨了眨，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懷裡那枚光芒刺眼、嗡嗡震動、表麵爬滿裂紋的蘊神養魂珠。
“珠珠…好亮…好吵…” 小家夥小嘴一癟，純淨的大眼睛裡迅速蓄滿了水光。他根本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危險，隻覺得這珠子又亮又吵，打擾了他睡覺，還弄得不舒服（珠光中蘊含的冰冷意誌讓他本能地感到一絲不適）。
委屈的情緒瞬間占據了上風！
“壞珠珠！吵衛衛睡覺！不要你啦！”
小幼尊歐衛帶著濃重的哭腔，小胳膊奮力一揮！用儘了剛睡醒的、全部的力氣，將懷裡那枚正在與恐怖意誌角力、瀕臨崩潰的蘊神養魂珠…狠狠地朝著聽鬆小築緊閉的窗戶…扔了過去！
這動作，充滿了孩童被吵醒後的本能宣泄，毫無章法，力道卻奇大！
砰！
嘩啦！
厚實的雕花木窗如同紙糊般被砸開一個大洞！碎裂的木屑與窗紙紛飛！那枚光芒刺眼、裂紋密布的蘊神養魂珠，如同被投石機拋出的炮彈，帶著一溜幽冷的殘影，穿窗而出！劃破聽鬆小築外的沉沉暮色，朝著…後山寒潭的方向…激射而去！
“不——！” 清風子祖師發出一聲絕望到極致的嘶吼！他想阻止，卻連動彈一下都做不到！隻能眼睜睜看著那惹禍的珠子消失在黑暗之中！
就在蘊神養魂珠被扔出聽鬆小築、飛向寒潭的瞬間——
嗡！
寒潭方向，那暴戾威嚴的意誌仿佛失去了糾纏的目標，猛地一滯！隨即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斂、平息！那恐怖的壓迫感瞬間消散了大半！
與此同時！
轟隆——！！！
一聲沉悶到極致、仿佛來自大地深處、又似天穹崩裂的恐怖巨響，猛地從寒潭方向炸開！
整個逍遙宗地動山搖！聽鬆小築劇烈震顫！屋頂梁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無數瓦片簌簌落下！桌上的茶具器皿叮當作響，滾落一地！連地麵堅硬的青石都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痕！
“地龍翻身？！” “敵襲？！” 整個逍遙宗瞬間被驚動！無數道強橫的神念衝天而起，帶著驚疑與凝重，掃向後山禁地方向！
清風子祖師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震動震得再次噴出一口鮮血，但他枯槁的臉上卻露出了劫後餘生的狂喜！珠子被扔出去了！那位龍君的意誌平息了！雖然引發了恐怖的地震，但至少…至少小祖宗暫時安全了！
他掙紮著，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枯瘦的手顫抖著伸向地上被珠光籠罩、似乎被巨響嚇懵了的小幼尊，嘶聲道：“幼尊…彆怕…快到老道這…” 他必須立刻帶著小祖宗遠離此地！遠離這風暴的中心！
然而，他的話音未落——
小幼尊歐衛似乎真的被那恐怖的巨響和劇烈的震動嚇到了。他純淨的大眼睛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恐，小臉煞白，小嘴癟到了極致，身體因為恐懼而劇烈地顫抖著！他本能地想要尋求庇護，想要逃離這可怕的地方！
小家夥的目光掃過室內——牆壁在開裂！屋頂在掉灰！清風子祖師渾身是血倒在地上，看起來比他還慘！
唯一的出口…是那扇被砸開大洞、呼呼灌著冷風的窗戶！
“嗚哇——！！！怕怕！！！大龍龍——！！！”
一聲穿透神魂、飽含著極致恐懼、委屈和無助的尖利哭嚎，如同撕裂夜空的驚雷，猛地從小幼尊歐衛的喉嚨裡爆發出來！其音之尖，其情之切，遠超以往任何一次！
哭嚎聲中，小家夥如同受驚到了極致的小獸，爆發出驚人的速度！他小小的身體猛地從地上彈起！甚至沒看地上的清風子一眼！純淨的大眼睛裡隻有那扇破洞的窗戶和窗外的黑暗！他邁開小短腿，帶著一往無前的、逃離恐懼的本能，在劇烈搖晃的地麵上跌跌撞撞，哇哇大哭著，朝著那扇破窗…猛衝了過去！
“幼尊！不要——！” 清風子祖師發出撕心裂肺的絕望呐喊！他眼睜睜看著那小祖宗在劇烈的震動中，小小的身影如同風中殘燭，猛地躍起，從那扇破開的大洞中…撲了出去！消失在聽鬆小築外沉沉的暮色和地動山搖的煙塵之中！
方向，直指…那剛剛爆發了恐怖巨響與意誌衝突的…寒潭！
“噗——！”
急怒攻心之下，清風子祖師眼前徹底一黑，最後一口鮮血狂噴而出，枯瘦的身軀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頭，軟軟地癱倒在地，徹底失去了意識。意識沉淪前的最後一刻，他仿佛聽到了潭底傳來一聲更加驚怒、更加無奈、甚至帶著一絲…“又來了？！”的蒼茫咆哮…
聽鬆小築外，暮色沉沉，地動山搖。
小幼尊歐衛驚恐的哭嚎聲，在煙塵與混亂中，一路朝著那片墨綠死寂的深潭，跌跌撞撞地遠去。
真正的失足驚變，才剛剛拉開序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