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華如同九天垂落的銀紗,無聲地籠罩了靜謐的桃源村。村口那株巨大的古桃樹,虯勁蒼黑的枝乾在月色下投下斑駁陸離的陰影,仿佛一位沉默佇立了萬載時光的滄桑巨人,正垂眸凝視著樹下渺小的生靈。
歐衛那小小的手掌貼在冰冷粗糙的樹皮上,星源母種在他懷中爆發出溫潤而強烈的翠綠光華,草木精靈歡快的“嘰嘰”聲在寂靜的夜色中格外清晰。更令人心旌搖曳的是,他左手手腕處那圈星靈聖印,正流淌著柔和的、仿佛與九天星河同源的銀色光暈!
嗡——!
古桃樹巨大的主乾內部,仿佛有一顆沉睡萬古的心臟,被這熟悉的、源自星靈本源的力量輕輕喚醒,發出了一聲低沉到幾乎無法聽聞、卻又清晰震動在每個人神魂深處的搏動!這搏動帶著難以言喻的蒼涼、悲愴,以及一種近乎絕望的守護執念!
樹乾表麵,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樹皮褶皺和紋理,在星源母種翠光與聖印銀輝的共同映照下,驟然顯現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真相!無數道繁複玄奧到極致的紋路,如同活物般浮現、蔓延、交織!它們並非刻於表麵,而是深植於樹乾木質的最深處!每一道紋路都流淌著黯淡卻純粹的星輝,彼此勾連,構成了一幅殘缺不全、卻依舊能感受到其磅礴浩瀚意境的——星辰軌跡圖!仿佛將一片凝固的古老星空,封印在了這株凡俗的古樹軀乾之中!
“星…星圖!真正的星圖!”熊雲蘿失聲驚呼,明豔的俏臉因極致的震撼而失去了血色,手腕內側那枚小星印灼熱得如同烙鐵!血脈深處的共鳴如同海嘯般洶湧!這並非枯枝上那點複蘇的星紋,而是完整、龐大、深植於古樹本源的星路指引!是通往星塚的真正門戶之鑰!
“俺滴個親娘咧!”紫霄真人銅鈴大眼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能塞下自己的光頭,甕聲甕氣的驚歎打破了死寂,“這…這老樹皮…成精了?!裡麵藏著星星?!”
老村長和跪伏在地的村民們更是嚇得魂飛魄散!在他們眼中,這株守護了村子不知多少代人的“神樹”,此刻如同妖魔蘇醒!樹乾上浮現的詭異光紋,那個小娃娃身上散發的神光,還有那巨大凶獸(騶吾)喉嚨裡滾動著的、如同悶雷般的低吼…這一切都超出了他們貧瘠想象的極限!村民們磕頭如搗蒜,口中發出不成調的祈禱和哀嚎,幾個膽小的直接嚇暈了過去。
歐衛也被這突然的變化驚得縮回了小手,小臉上滿是好奇和一絲害怕,大眼睛緊緊盯著樹乾上流淌的星輝紋路:“樹樹…亮亮的花花…好多線線…”
就在這時!
“嗡——!”
一聲更加清晰、更加劇烈的震顫,猛地從古樹主乾上某個極其不起眼的位置爆發出來!
眾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隻見在離地約一丈高的樹乾上,一塊凸起扭曲、如同巨大腫瘤般的樹瘤,此刻正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水銀瀉地般的濃鬱銀光!這銀光純粹、冰冷、帶著一種穿透空間的奇異波動,瞬間將周圍幾丈內的空間都映照得一片通明!樹瘤表麵的樹皮在銀光中如同冰雪般消融,露出內部晶瑩剔透、如同最上等月魄寒玉般的奇異材質!無數更加細密、更加玄奧的微型星紋在那玉質般的瘤體表麵流淌、閃爍!
“月圓泛銀光…樹瘤玄機…門戶初顯!”熊雲蘿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玄青前輩所言非虛!月圓之夜,銀光自顯!通往星塚的門戶,就在這樹瘤之中!
“嗚——嚕嚕嚕——!!!”
一直焦躁地守護在歐衛身側的騶吾,此刻終於徹底爆發!熔金獸瞳死死盯住那爆發出銀光的樹瘤,眼中充滿了無與倫比的渴望和一種近鄉情怯般的激動!它巨大的頭顱高高揚起,對著那輪皎潔的滿月,發出了一聲穿雲裂石、仿佛要撕裂時空的悠長嘶吼!吼聲如同遠古的號角,蘊含著無儘的思念、悲愴與歸家的呐喊!
這吼聲穿透力極強,不僅震得古樹簌簌作響,桃瓣紛落如雨,更遠遠傳出了桃源村的山穀!
幾乎在騶吾發出嘶吼的同時!
東南方向,遙遠的天際!
一道絢爛無比的七彩流光,如同劃破夜空的彗星,以超越想象的速度,朝著桃源村的方向疾馳而來!流光之中,蘊含著磅礴無比、卻又帶著一種新生般貪婪與混亂的古老意念!正是剛剛在墜星湖複蘇的“花神”精魄!
“來了!”雲崖子掌教低沉凝重的聲音在夜空中響起!他帶著雪靈兒,以及身後數道流光(顯然也擺脫了墜星湖的糾纏),正緊隨那道七彩流光之後,急速追趕!
七彩流光無視了下方的一切,目標無比明確——桃源村!古桃樹!那爆發的星圖之力與聖印輝光!對它而言,那是比墜星湖更誘人的饕餮盛宴!
然而,就在七彩流光即將衝入桃源村山穀的刹那!
異變再生!
那疾馳的流光猛地一頓!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歎息之牆!流光核心處,那點代表著“花神”精魄本源的璀璨七彩光點劇烈地閃爍、扭曲起來!一股巨大的、源自靈魂深處的痛苦、掙紮、悲傷與明悟的意念風暴,毫無保留地席卷開來!
“不…不對…不是…吞噬…”
“守護…職責…同源…枷鎖…”
“星塚…歸途…聖印…”
斷斷續續、充滿混亂與痛苦的意念碎片,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桃源村上空每一個修士的識海!
緊接著,在所有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
那道氣勢洶洶、意圖吞噬聖印的七彩流光,其核心那狂暴貪婪的氣息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涼、明悟與…守護的決絕!
流光猛地調轉方向,不再衝向古樹,而是如同最忠誠的衛士,靜靜地懸浮在了桃源村山穀入口的正上方!七彩光華流轉,形成一道巨大的、籠罩整個山穀入口的瑰麗屏障!一股強大而古老的守護意誌,如同磐石般升起!
百花仙子與雲崖子、雪靈兒等人的身影也隨後趕到,停在半空。百花仙子看著那道守護山穀的七彩屏障,雍容華貴的臉上充滿了極致的錯愕和一絲明悟的苦澀:“精魄…它…它在守護?守護桃源村?守護…聖印之主?” 她終於明白,自己強行複蘇的,並非單純的傳承力量,而是被遺忘的守護職責!
“嗚…” 古樹下,騶吾對著山穀入口那道七彩屏障,發出一聲低沉而複雜的嗚咽,熔金獸瞳中似乎有了一絲了然。同源的氣息…守護的意誌…
“哇!好漂亮的雲彩!” 歐衛完全沒感受到剛才那電光火石間的凶險與轉變,小手指著山穀入口上方流轉的七彩光幕,大眼睛裡滿是驚奇和歡喜,“像靈兒姐姐的糖紙!”
雪靈兒抱著那空空如也的寒玉髓盆(聖輝投影已融入精魄),清冷的眸子看著山穀入口的七彩屏障,又看看樹下安然無恙的歐衛,緊繃的心弦終於稍鬆。她身影一閃,落到歐衛身邊,將他緊緊護住。
紫霄真人撓著光頭,甕聲嘟囔:“這…這算啥?不打啦?改看門啦?” 他樸素的腦子有點處理不了這複雜的轉折。
熊雲蘿則長長舒了一口氣,目光重新聚焦回那株爆發出銀光的古桃樹。最大的外部威脅似乎被那突然“醒悟”的精魄擋在了穀外,現在,是開啟門戶的時刻了!
“掌教真人!玄青前輩所言之‘銀光’已顯!門戶便在樹瘤之中!”熊雲蘿指向那如同小型月亮般散發著空間波動的樹瘤,“請前輩示下,如何開啟?”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到那靜靜懸浮在歐衛身後陰影中的玄青身上。
玄青墨袍沉靜,深邃的龍眸掃過那銀光流轉的樹瘤,又掃過熊雲蘿手中的枯枝(星圖載體)和其上微微搖曳的嫩芽,最後落回歐衛手腕的聖印。
“引路之石,置於星樞。”
“聖印為鑰,輝耀其紋。”
低沉平緩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熊雲蘿福至心靈!她立刻恭敬地捧著那根枯枝,走到巨大的古樹主乾前。目光掃過樹乾表麵那浩瀚的星圖紋路,最終鎖定在樹瘤銀光下方,一個極其不起眼的、仿佛星圖軌跡交彙點的細微凹陷處!那裡,正是玄青所指的“星樞”!
她小心翼翼地將枯枝頂端那點翠綠光芒,對準了那個凹陷,輕輕嵌入!
嗡——!
就在枯枝嵌入凹陷的刹那!
那根沉寂的枯枝猛地一震!頂端的兩片嫩芽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翠綠光華!細弱的莖乾上,那些曾經亮起過的星紋如同被點燃的導火索,瞬間蔓延、點亮!一股精純的生機混合著殘缺的星圖之力,如同涓涓細流,順著枯枝注入樹乾星樞!
與此同時!
歐衛左手手腕處的星靈聖印,仿佛受到了強烈的召喚,再次爆發出柔和的、卻更加凝聚的銀色光柱!這光柱並非擴散,而是如同精準的探針,直直射向那銀光流轉的樹瘤!照射在瘤體表麵那些流淌的微型星紋之上!
“嘰——!” 草木精靈發出一聲高亢的鳴叫,小小的靈體爆發出刺目的綠光,如同為這儀式獻上最後的祝福!
樹瘤之上,被聖印銀輝照射的星紋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瞬間光芒大放!無數道銀色的光線從星紋中迸射而出,在樹瘤前方的虛空中瘋狂交織、勾連!空間開始劇烈扭曲、波動,發出如同琉璃碎裂般的細微“哢嚓”聲!
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邊緣不斷扭曲閃爍、內部深邃幽暗、仿佛通往無儘星空的——星光門戶,正在無數銀色光線的編織下,緩緩成型!
“門戶!是通往星塚的門戶!”清風子祖師激動得老臉通紅,胡子亂翹!
“嗷吼——!!!” 騶吾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咆哮,熔金獸瞳死死盯著那逐漸穩定的星光門戶,巨大的身軀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故鄉的氣息!那門戶之後,就是它魂牽夢縈的歸墟星塚!
歐衛被這巨大的動靜和炫目的光芒吸引,小腦袋努力仰著,大眼睛裡倒映著流轉的星光,小嘴微張,充滿了孩童對未知奇景的驚歎:“哇…好大的…洞洞…裡麵黑不黑呀?” 他下意識地往雪靈兒懷裡縮了縮,小手緊緊抓住了她的衣襟。
星光門戶終於徹底穩定下來!邊緣的銀光如同燃燒的星辰火焰,內部深邃幽暗,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混亂而古老的時空氣息!
通往歸墟星塚的道路,在古樹的滄桑見證下,在星圖與聖印的交輝中,於這桃源月夜,轟然開啟!
“聖印之主!門戶已開!”熊雲蘿強壓著激動,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和無比的虔誠,“請…啟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被雪靈兒護在懷中的、那個懵懂仰望星空門戶的三歲孩童身上。他手腕的聖印,是唯一的鑰匙。他的意誌,將決定這塵封萬載的歸途,是否能夠真正踏足。
歐衛眨巴著大眼睛,看看那黑幽幽的“大洞洞”,又看看身邊一臉期待的雲蘿姐姐、緊張的大胡子叔叔(紫霄),再看看抱著自己、神色凝重的雪靈兒,最後目光落在焦躁低吼、眼中充滿渴望的騶吾身上。
小家夥小眉頭皺起,似乎在努力思考一個極其重大的問題。幾息之後,他小臉一繃,帶著三歲娃娃特有的認真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奶聲奶氣地宣布了他的決定:
“大狗狗想回家…衛衛要幫大狗狗…”
“但是…裡麵黑黑的…衛衛怕…”
“靈兒姐姐抱緊衛衛!雲蘿姐姐拉住衛衛的手手!大胡子叔叔…你走前麵!幫衛衛看看有沒有大怪獸!”
“還有…肉脯要拿好!餓了要吃!”
童言稚語,帶著最樸素的邏輯和最真摯的關切,瞬間衝淡了開啟星塚門戶的史詩般凝重。歸墟之路,就在這懵懂幼尊“怕黑”、“要抱”、“防怪獸”、“護肉脯”的宣言中,正式拉開了帷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