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村,月華如水,靜謐得隻剩下蟲鳴與溪流潺潺。
村口古桃樹下,那幽光流轉、邊緣跳躍著星辰火焰的巨大星光門戶,如同深邃的眼眸,靜靜注視著這片古老的山穀。門戶內,隱約可見一片流淌著銀色星輝的破碎天地景象,與桃源村的寧靜祥和形成了詭異的對比。
清風子祖師盤膝坐於樹下,白須在夜風中微拂。睿智的老臉上帶著一絲疲憊,更多的卻是揮之不去的憂慮。他時不時望向那幽深的門戶,又看看旁邊玄鐵雲車內依舊昏迷不醒的花解語。二十名逍遙宗精銳弟子如同沉默的磐石,拱衛四周,警惕的目光掃視著山穀入口那道流轉著七彩光華的屏障——花神精魄的守護。
“唉…幼尊他們…不知在星塚如何了…”清風子撚著那幾縷被揪得更加稀疏的胡子,低聲自語。聖殿核心的星圖意誌爆發時,古桃樹的異動讓他激動不已,但隨之而來的沉寂,又讓他心頭懸起。
就在這時!
“吱呀——”
一聲輕微的、帶著明顯猶豫和恐懼的開門聲,打破了村子的寂靜。
清風子循聲望去。隻見不遠處一間低矮的茅舍,那扇破舊的木門被拉開了一道縫隙。老村長那張布滿溝壑、寫滿了驚惶的老臉,從門縫裡小心翼翼地探了出來。他渾濁的眼睛先是驚恐地掃了一眼那幽光流轉的星光門戶和樹下盤坐的清風子,又飛快地縮了回去。
片刻之後,木門再次被拉開了一些。老村長佝僂著身子,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他身上穿著一件洗得發白、打滿補丁的粗布短褂,枯瘦的手裡緊緊攥著一個用褪色紅布包裹著的、約莫一尺見方的扁平物件。他一步三回頭,仿佛身後有惡鬼追趕,磨磨蹭蹭地朝著古桃樹挪來。
清風子眉頭微挑,並未起身,隻是目光平靜地看向老村長。
老村長在距離清風子丈許遠的地方就停下了腳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他枯瘦的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聲音帶著哭腔和極度的恐懼:
“仙…仙師…饒命…小老兒…小老兒有罪…”
清風子心中一動,麵上卻不動聲色,聲音平和:“村長何出此言?起來說話。”
“小老兒…小老兒不敢起…”老村長頭埋得更低,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小老兒…隱瞞了…隱瞞了祖宗傳下來的東西…罪該萬死…求仙師開恩…饒過全村老小性命…” 他說著,將手中那個紅布包裹的扁平物件,如同捧著燙手山芋般,哆哆嗦嗦地舉過頭頂。
“哦?”清風子目光落在那紅布包裹上,睿智的老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此為何物?”
“是…是村誌…”老村長聲音帶著無儘的惶恐,“桃源村…祖祖輩輩…口口相傳…傳下來的…真正的…村誌!記載著…記載著神樹的秘密…還有…還有那頭…神獸的…傳說…” 他口中的“神獸”,顯然指的是騶吾。
“真正的村誌?”清風子心中了然。之前村民們拿出來的那些破舊冊子,不過是些記錄風土人情的普通村誌。這老村長,果然藏了關鍵的東西!他輕輕一拂袖,一股柔和的靈力將老村長托起,“呈上來。”
老村長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將紅布包裹捧到清風子麵前,又飛快地退開幾步,垂手而立,大氣不敢出。
清風子解開紅布包裹。裡麵並非書冊,而是一塊由某種溫潤如玉的暗褐色桃木板製成的板子。板子約莫半寸厚,一尺長,半尺寬,邊緣光滑,顯然年代極其久遠。板子表麵沒有任何文字,隻有天然的木紋,觸手溫涼,帶著一絲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桃木清香。
“無字?”清風子眉頭微蹙,神識掃過桃木板。木板內部結構緊密,並無夾層或機關,也未感應到靈力或禁製波動。這就是一塊普通的、上了年頭的桃木板?
“仙師…需…需用這個…”老村長似乎看出了清風子的疑惑,顫抖著從懷裡又掏出一個小巧的、用桃木雕刻而成的、形如花苞的瓶子,小心翼翼地遞過來,“這是…祖上傳下的…神樹初春時…凝聚的第一滴…‘桃魄凝露’…塗抹在板子上…方能顯字…”
清風子接過那溫潤的桃木瓶,拔開同樣由桃木雕成的塞子。一股極其清冽、蘊含著濃鬱生機與淡淡桃花清香的奇異氣息,瞬間彌漫開來!瓶中,隻有一滴如同翡翠般碧綠、散發著柔和光暈的液體。
清風子不再猶豫,指尖沾取那滴珍貴的“桃魄凝露”,均勻地塗抹在無字的桃木板表麵。
嗡——!
就在凝露觸及木板的刹那!
異變陡生!
那塊看似普通的桃木板,如同被注入了生命!溫潤的木質內部,無數道極其細微、如同星辰軌跡般繁複玄奧的銀色紋路瞬間亮起!這些紋路並非刻於表麵,而是深植於木質纖維之中!在凝露的激發下,銀光流轉,構成了一幅幅流動的、充滿古老韻味的文字與圖案!
清風子睿智的老眼瞬間瞪圓!強行解讀的cu再次高速運轉(強行點亮)!
板子上記載的文字並非通用文字,而是一種極其古老、帶著明顯象形特征的文字符號,與清風子在逍遙宗古籍中見過的某些上古符文有幾分相似!好在旁邊配有一些簡略的圖畫,結合上下文(強行腦補),勉強能讀懂大意。
開篇第一幅圖:畫著一株巨大的桃樹,樹下跪伏著幾個穿著獸皮樹葉的原始人。桃樹巨大的樹冠上,垂下一根枝條,枝條末端掛著一枚散發著星輝的果實。旁邊文字注解:“祖神賜福,血桃定契。”
第二幅圖:依舊是那株巨樹,但樹下多了一頭體型巨大、形態威猛、背生光翼、足踏星雲的巨獸!正是騶吾的星靈真身!巨獸俯首,巨樹垂枝,兩者之間有一枚由星紋構成的印記在閃爍。注解:“星靈降世,神樹為門,守護之約,萬載不移。”
第三幅圖:巨樹依舊,但樹下景象慘烈!無數穿著簡陋鎧甲的士兵在廝殺,火光衝天!巨樹的一根巨大枝椏被折斷,樹身上布滿了猙獰的傷痕!樹下,那尊星靈巨獸似乎在仰天悲嘯!注解:“天傾之亂,邪魔覬覦,神樹受創,星靈泣血,門扉隱遁。”
第四幅圖:景象變得平和。依舊是那株巨樹,但體型似乎小了些,樹身上傷痕累累。樹下,一個穿著粗布衣衫的老者,正小心翼翼地將一枚散發著微弱星輝的、如同桃核般的東西,埋入樹下一個不起眼的樹洞裡。注解:“先祖埋核,聖輝蘊藏,以待天時,再啟星門。”
第五幅圖:也是最後一幅圖,畫風極其詭異!畫的是那株古桃樹巨大的樹瘤!樹瘤被刻意描繪得扭曲而陰森,內部似乎囚禁著一團掙紮的、散發出暗紫色光芒的陰影!樹瘤表麵,布滿了如同血管般的暗紅色紋路!注解赫然是血紅色的警示:“魔種暗植,邪穢滋生!樹瘤化錨,噬源鎖門!非星靈聖輝與神樹本源同耀,萬不可啟!啟則魔臨,天地同悲!”
清風子看著最後那幅陰森詭異的樹瘤圖和血紅色的警示文字,睿智的老臉瞬間血色儘褪!冷汗順著額角涔涔而下!
“原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失聲喃喃,聲音帶著巨大的後怕與明悟,“三年前!三年前那場慘禍!根本不是什麼天災!是人為!是魔宗!是他們…他們早就在古桃樹的樹瘤中…植入了魔種!將其煉成了空間錨點!強行鎖死了通往星塚的門戶!”
他猛地回想起三年前慘案前,桃源村似乎確實來過幾個行蹤詭秘的“遊方郎中”和“風水先生”!當時隻當是尋常江湖術士,未曾在意!如今想來…定是魔宗細作!他們以秘法激活了樹瘤中的魔種,強行開啟門戶,引動了空間風暴,才造成了那場慘絕人寰的災難!其目的,恐怕就是為了試探門戶的穩定性,或者…是為了汙染星塚!
“好毒的計!好狠的心!”清風子氣得胡子亂翹,睿智的cu因憤怒而發燙,“幸虧…幸虧幼尊有聖印之力!有星源母種!還有玄青前輩!否則…否則強行開啟這被魔種鎖死的門戶,後果不堪設想!”
他又看向那第四幅圖,老者埋核的景象。“先祖埋核…聖輝蘊藏…難道…那枚七彩蓮花吊墜…就是圖中埋下的‘血桃核’?是桃源村先祖以某種秘法,將一縷星靈聖輝封印在桃核中,埋於樹下,作為日後重啟門戶的鑰匙之一?” 這正好解釋了為何那吊墜會出現在星塚核心,又為何能引動草木精靈的獻祭!
清風子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目光複雜地看向依舊跪伏在地、瑟瑟發抖的老村長:“村長,這村誌…你可知最後這幅圖,是何含義?那樹瘤中的魔種…又是何時所植?” 他指著最後那幅陰森樹瘤圖。
老村長抬起頭,渾濁的老眼裡充滿了恐懼和茫然:“仙…仙師…這圖…小老兒…小老兒看不懂啊…祖訓隻說…神樹樹瘤乃不祥之地…月圓之夜泛銀光…萬不可靠近…更不可…更不可試圖開啟…否則…否則必有大禍臨頭…招來滅頂之災啊!”
他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麼,老臉上肌肉抽搐:“至於…至於何時…小老兒隻記得…爺爺的爺爺那輩傳下話來…說大概…大概四五百年前…村裡來過幾個…幾個手段通天的‘活神仙’…說是能幫村裡祈福消災…在神樹前做了好幾天法事…後來…後來神樹樹瘤…就…就長得特彆快…特彆大…也…也越發不祥了…” 他聲音越來越低,充滿了恐懼。
四五百年前!清風子心中一沉!魔宗的布局,竟然如此深遠!恐怕從那時起,桃源村這株古桃樹,就成了魔宗覬覦星塚的棋子!
“那枚吊墜…埋核之事,你又可知曉?”清風子追問。
老村長茫然搖頭:“吊…吊墜?什麼吊墜?小老兒…不知啊…祖訓隻說…神樹根基深處…埋有祖宗留下的…鎮村之寶…非天崩地裂、族滅之危不可動…也…也不知是啥…”
線索似乎斷了。清風子撚著胡子,陷入沉思。這村誌秘聞,解開了許多謎團,卻也帶來了更深的憂慮。魔宗對星塚的滲透,遠超想象!那樹瘤魔種雖被玄青前輩拔除,但星塚內部…是否還有魔宗後手?蝕骨魔尊能追蹤而至…絕非偶然!
就在清風子梳理思緒之時。
“唔…”
玄鐵雲車內,一直昏迷的花解語,突然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帶著痛苦的呻吟。
清風子立刻被吸引,身影一閃,出現在雲車旁。
隻見花解語小小的眉頭緊蹙,長長的睫毛劇烈顫抖,粉雕玉琢的小臉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她手腕上那個由七彩花瓣編織而成的手環,此刻正散發著極其微弱的、忽明忽暗的七彩光暈。一股極其淡薄、卻精純無比的草木本源氣息,混合著一絲…與那“花神”精魄同源、卻又更加純淨的意念波動,正從她小小的身體裡散發出來。
“這小丫頭…本源虧空如此嚴重…竟還能引動精魄共鳴?”清風子眉頭緊鎖,伸手搭在花解語纖細的手腕上,一股精純柔和的木係靈力緩緩渡入,試圖安撫她體內躁動的氣息。
就在清風子的靈力觸及花解語體內那股精純草木本源的刹那!
嗡——!
花解語手腕上的七彩花瓣手環,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股磅礴而溫和的、充滿了無儘生機與百花清香的意念洪流,如同決堤的江河,毫無阻礙地順著清風子的靈力連接,狠狠衝入了他的識海!
清風子悶哼一聲,眼前景象瞬間變幻!
他仿佛置身於一片無垠的、色彩絢麗到令人窒息的花海之中!無數奇花異卉爭奇鬥豔,濃鬱的花香沁人心脾。花海中心,一株巨大無比、通體如同七彩琉璃雕琢而成的巨樹靜靜矗立!巨樹枝繁葉茂,每一片葉子都流淌著不同的色彩,散發出磅礴的生命氣息!
然而,這株七彩巨樹的根部,卻纏繞著無數道漆黑如墨、散發著汙穢邪惡氣息的詭異藤蔓!藤蔓如同貪婪的毒蛇,死死勒入巨樹的根須,瘋狂吮吸著它的生命本源!巨樹枝葉間流淌的色彩變得黯淡,磅礴的生命氣息中透出一股難以掩飾的衰敗與痛苦!
“墜星湖…花神母樹…被魔藤侵蝕?!”清風子心神劇震!百花穀聖地墜星湖沉寂的根源,竟是如此?!
畫麵再轉!
依舊是那片花海,但視角拉遠。隻見在距離七彩巨樹極遠的花海邊緣,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在忙碌。那是一個梳著羊角辮、穿著碎花小襖的小丫頭——正是幼年時的花解語!她小小的手裡捧著一捧散發著微弱七彩光暈的泥土,正小心翼翼地將一枚小小的、隻有米粒大小的、閃爍著純淨星輝的種子,埋入泥土中。
埋下種子後,小丫頭雙手合十,粉嫩的小臉上充滿了虔誠,對著花海中心的七彩巨樹方向,無聲地祈禱著。
畫麵破碎,最後隻剩下一縷帶著泥土芬芳的微風,和一句無聲的、稚嫩卻堅定的意念:
“小花種…要快快長大…幫幫大樹媽媽…”
清風子猛地從意念洪流中掙脫,踉蹌後退一步,老臉上充滿了極致的震撼與明悟!
“原來…原來如此!”他失聲低呼,看向雲車內花解語的目光充滿了複雜,“百花穀…花神精魄…根本不是什麼‘精魄’!而是一株被魔藤侵蝕、瀕臨枯萎的…花神母樹!這丫頭…這小聖女花解語…她並非普通的傳承者!她是…是花神母樹在感知到自身被侵蝕、瀕臨枯萎時,以最後的本源之力,結合百花穀傳承血脈,孕育出的…自救的種子!一枚蘊含著花神母樹最純淨本源和…一絲星靈聖輝的…希望之種!”
難怪她能安撫歐衛的聖印反噬!難怪她體內本源氣息如此精純!難怪百花仙子不惜一切也要複蘇“精魄”!她不是在複蘇傳承,她是想用聖輝之力…拯救她們百花穀真正的根基——那株被魔藤侵蝕的花神母樹!而花解語…就是拯救母樹唯一的鑰匙!
村誌秘聞,花穀真相…魔蹤之深遠,布局之陰毒,如同巨大的陰影,籠罩在清風子心頭。他看向星光門戶的目光,更加凝重。幼尊他們在星塚…究竟遭遇了什麼?那蝕骨魔尊…是否隻是冰山一角?
桃源月夜,古樹無聲。唯有那幽深的星光門戶,如同連接著兩個世界的臍帶,默默傳遞著未知的風暴。清風子祖師撚著稀疏的胡子,睿智的老臉上,憂色如濃雲般堆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