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鋪正廳,華服女子背向門口端坐品茶,周圍侍女以團扇為她遮擋,防止旁人窺見她的容貌。
正中一片狼藉,裝點店麵的青瓷花瓶全被摔碎,桌上茶具也被掃落在地。
“蕭娘子,求您高抬貴手,彆砸了!”店鋪內的幾名夥計幫忙求情,“您若是不滿意,我們可以雙倍賠償。”
“雙倍?”蕭雲綺身邊侍女不屑冷嗤。
“我家娘子身份尊貴,一向養尊處優,還差這點錢嗎?”
“倒是你們家這位蕭娘子,好好的妝竟然全花了,害得我們娘子出醜……”
“玉蘭。”蕭雲綺開口,製止侍女繼續說下去。
她慵懶擺手,“這麼多廢話作甚?全砸了。大不了我按照律例三倍賠償。”
嬌俏的麵容上儘是恨意。敢讓她在三皇子和眾人麵前出醜,她絕不寬裕!
“蕭娘子,不知何事讓娘子不悅,竟要砸了我的店?”
熟悉清冷的聲音,讓蕭雲綺狠狠眯眼。她冷笑著抬手實意侍女撤下團扇,審視著麵前女子。
“你說呢?”蕭雲綺冷哼一聲,“你自己用了什麼劣質香粉,難道不清楚嗎?”
蕭迎身形微僵。
“不知娘子何出此言?”蕭迎故作不解發問,“我的脂粉都是鮮花所製,定然毫無劣質一說。”
“那為何我家娘子的妝全花了?”玉蘭怒意十足質問。
蕭迎看向身後圍著的賓客,輕輕勾了勾唇。
鬨出的動靜不小,幾乎整條街的百姓都來了。還有幾位跟來看熱鬨的貴女們也戴著帷帽在遠處觀望。
她平和輕笑,答道,“娘子今日,是否在烈陽下站了許久?”
“是又如何?”玉蘭憤憤道。
“那便是了。”蕭迎從容回應,“我這兒的脂粉與旁人的不同,雖然妝色更好,卻怕烈陽直照。原本我以為娘子去宮中赴宴是在殿內,故而未曾施粉固定妝容……”
“你的意思是,我們娘子沒講清楚嗎!”玉蘭不等她說完,氣的驟然提高嗓音,囂張跋扈的態度可謂與蕭雲綺如出一轍。
“你這庸民未曾赴過宴,哪裡知道百花宴是在禦花園!”
“簡直愚昧無知!”
蕭迎故作堅強,聲音卻滿是委屈。她微微拂身,故作哭腔,“實在抱歉,我……我一介白身,哪裡知曉貴人們的這些宴會……”
“此事都怪我,不怪娘子。若是得罪了娘子,還請娘子見諒,高抬貴手。”
那聲音聽起來委屈極了,讓不少百姓都心有觸動。
如今世道,誰多少沒受到過達官貴人們的欺辱?他們平民百姓在貴人眼中,就如草芥般,比禽獸還不如。
蕭雲綺挑了挑眉,慵懶揮手。
侍衛得了她的命令,砸的更加賣力。
春風靨的牌匾都被砸了下來,滿地都是碎了的玉器和桌椅。滿地狼藉,觸目驚心。
“欺人太甚!”荷葉紅著眼眶,咬牙切齒。
尋常百姓哪裡知曉這些?明明是他們自己不說清楚,為何怪到他們頭上!
她憤憤不平欲要出手,蕭迎卻猛的上前,阻攔相府侍衛。
“無知蠢民,滾開!”
侍衛欲將她推倒在地,隻是蕭迎身邊的少年,卻利落轉身,接住了蕭迎。
“阿兄!”蕭迎驚慌失措的抱住他,看向為了護她額頭磕在桌角鮮血直流的蕭玄璟。
“念念……”蕭玄璟笑著安慰她,“若是讓我看著你受傷,我亦是做不到。”
“危險的事,讓阿兄來……”
蕭玄璟輕輕勾唇,昏了過去。
那張容顏,恰巧正對著眾人。
熙攘的人群有過一瞬間的寂靜。片刻之後,有人凝視著蕭玄璟的麵容,驚恐喊著,“這是!”
“這是失蹤已久的侯府嫡長子啊!”
“蕭玄璟!竟是那位玉麵公子!從前盛京城誰人不認!怎麼落魄成這樣!”
“蕭玄璟……回來了!”
……
一夜之間,京都徹底翻了天。
七年前下落不明的侯府嫡子蕭玄璟,竟帶著亡故的妹妹回來了!
兩人似乎帶著一身秘密,不知為何竟開了一家鋪子,不知為何原本尊貴的嫡女竟像個沒見識的粗鄙丫頭,對世家娘子們習以為常的宴會一概不知。
更可笑的是,向來跋扈囂張的侯府四娘子作威作福,誤傷了自家兄長,最有可能成為侯府世子的長子。
好奇和議論翻湧不休,終是讓蕭侯這些陳年舊事,再次被人翻出來紛說。
安定侯府。
客房內,蕭玄璟靜靜躺著,額角纏著厚厚的繃帶,臉色蒼白。
醫師聚在屋外,神色凝重,在商議著治療之法。
床榻一旁,蕭迎陪在一旁,凝視著蕭玄璟。
方才進府時,在馬廄裡瞧見一位癡傻的少年;開春的天寒風料峭,可他的衣服上卻滿是破洞,臉上也全是汙穢。
想來,這便是蕭迎的親兄長,七年前被喂了藥成了傻子的侯府次子蕭玄奕。
若是阿兄瞧見曾經被譽為天才少年的阿弟成了傻子,不知心裡該有多痛。
“玄璟?是阿璟回來了嗎?”
屋外,忽的傳來一道尖銳的女音。
蕭迎蹙緊了眉。
侯府不似她們家小門小戶,關係也頗為複雜。侯府有三房,侯爺蕭毅為長兄,可惜卻是庶出。本應由嫡次子蕭譽掌管侯府,可蕭毅娶了權臣傅氏,生生奪了這侯府的掌家權。
三房,是蕭侯親妹。少時被書生蠱惑,險些被人騙著私奔。後來還是長兄出門求情,讓那書生成了上門女婿。隻是這書生著實不爭氣,十幾年過去還隻是個秀才,全靠侯府養著。
“阿璟?”聲音有些許迫切。
看得出,很是著急試探。
蕭迎怕人看出端倪,忙推門而出,與那婦人撞了個滿懷。
她微微眯眼,看向麵前婦人。
隻見婦人滿頭珠翠,錦繡華服羨煞旁人。五官平平算不得好看,紅唇嫣然,近年四旬體態微有豐腴。
“你這孩子,怎麼毛毛躁躁的?你母親沒教過你規矩嗎!”
婦人沒好氣瞥一眼靜默不語的蕭迎,“阿璟呢?到底怎麼樣了說句準話,幾日後還要宴請丞相,可彆死了人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