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蕭迎獨立在窗前,看著風吹過滿樹梨花,似是落雪般紛紛揚揚,竟全然沒了睡意。
“荷葉……”她習慣性的開口,卻突然想起荷葉被她安排去找阿兄了。
蕭迎輕歎一聲,隨意披了件衣裳,獨自提燈走出屋外,賞著雨後月色。
隻是,她頓覺今夜好生奇怪。
平素滿院的侍衛,竟一人都沒有。
蕭迎察覺不妙,她環顧四周,隻覺暗地裡似是有人在盯著她一般,讓她莫名有些不安。
她連忙轉身向著屋內走,隻是有人卻突然從背後抱住了她,滿身的酒氣熏得蕭迎頭暈目眩!
那人死死抱著她,用了極大的力氣,她根本掙脫不開。
蕭迎二話不說,就要將捏在手裡的迷藥灑向那人!隻是那人卻附在她耳畔,悄悄說了什麼。
蕭迎驟然眯了眯眼,旋即大聲怒喝,“我乃正六品司飾!你豈敢動我!”
“來人!若是我在你們府中出了事,你們一個人也逃不了!”
沒有一人前來。
蕭迎奮力掙紮著,隻是男女力氣懸殊,她又不會武功。縱然拚儘全力,卻還是被那男子拖進屋內,鎖上了門。
房梁之上,幾個黑衣人聽著門內的動靜,相互對視一眼。
幾人聽了好一會兒,才踏著輕功離開。
屋內。
蕭迎停下搖床的動作,審視著坐在茶案前麵色漲紅的男子。
她好心遞上一瓶解藥,“這藥烈得很,你自己扛,怕是會要了半條命去。”
男子回頭,他一身素衣周正凜然,自是玉貌清揚,儀表不凡。深邃的雙目滿是堅毅,隻是如今卻染上一層異樣的粉,顯得似是步入凡塵的謫仙,有了幾絲人情味。朱唇上血珠似寶石,懸在正中,竟讓他像破了戒的佛子,又像蠱惑人心的妖孽。
他身中情藥,咬破了唇維持那一絲理智。
少年乾脆利落的從蕭迎手中接過解藥,有些愧疚偏過頭去,不好意思與蕭迎對視。
“抱歉。”他輕聲道,“在下宋錦煜,是伯府長子。”
“院子裡有人監視,方才得罪了……”男子咽下藥,聲音仍透著幾分嘶啞,“若是娘子想要什麼賠償,我定然會去尋。”
他雖並非本意,可這番行為著實冒犯。
若方才他不提起二姐的名字,蕭迎早就一把迷藥將他弄暈了。如今他理虧,蕭迎也不與他客套,她低頭看他一眼,理了理被他弄皺的衣袖。
“無需賠償,我們的目標都是救出二姐,我自是理解你方才的所作所為。”
“可若我要你將那人麵獸心的混賬取而代之,你可敢一試?”
她靜靜地看向他,澄明的茶湯中映襯著那雙鳳眸,嫻靜之中似是透著由內而外的狠厲。
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處,竟讓宋錦煜對眼前少女生出一抹敬畏之意。
他認真的看向她,服下藥後,身體那讓人煎熬萬分的灼燒感消減了許多,“我將計就計來此,也正因為此事。”
“我手中,有父親留下的遺書。”
那張平和的麵色,有過片刻猶豫,“可他畢竟是我同父異母的胞弟……”
“胞弟?”蕭迎冷笑,低頭拂袖,“親父尚可為了利益殺害妻子女兒,何況是異母所出的兄弟?”
她緩緩抬眸,“你當他是胞弟,他卻不把你當做兄長。今日之局,可是針對你我的死局。冒犯皇後身邊的女官,罪加一等,絞刑都算便宜了你。”
“其實,就算你沒能控製住自己,我亦有法子脫身。你該清楚,是你的理智救了你自己,而不是你那所謂的胞弟。”
她仍是有些惱怒,並非方才的冒犯,而是因他的優柔寡斷和怯懦。
“你既早有遺書,為何現在才公布於眾?你既也想救我二姐,那為何她在這府中整整五年,你卻毫無作為?”
蕭迎上前一步,微微彎腰審視著他,“我能信你嗎?”
“我怎麼知道,這不是你和你弟弟聯手為我設下的局?你如何證明?”
一支銀簪,抵在宋錦煜的脖頸;尖端處被刻意磨得尖銳無比,輕輕用力便可刺入皮膚。
宋錦煜凝視著她。
束發的玉冠早已歪斜,許是藥效的緣故,他麵色慘白毫無血色,更襯眼尾處的粉紅越發妖冶異樣。
他忽的輕笑一聲,“我沒看錯人,你果然,跟那些隻說不做的人不一樣。”
蕭迎挑眉,“什麼意思?”
她單手負在身後,手中攥著藥粉時刻準備灑向少年。
宋錦煜微微探向她身後,“蕭三娘子,果然名不虛傳。會調香,會繪妝,更重情重義。將阿淑托付於你,我亦放心。”
蕭迎懶得廢話,攥著銀簪的手微微用力,劃破修長的脖頸,刺下一滴鮮血。
她漠視的俯視少年,眼底似淬了冰般令人渾身發冷。
宋錦煜也不再故弄玄虛,他從衣袖,摸出一枚陳舊的木簽,“這是我們初次相遇時,阿淑留下的。”
那枚木簽上的字痕淺極了,一看便知是有人日夜摩挲,如今勉強看得出一個‘下’字。
“我們一同在廟中拜會,她抽到了下簽,當時滿臉都寫著不悅。”
“我便自作主張,偷偷將我們的木簽調換。希望我抽到的上簽能讓她欣喜,帶給她美滿。”
他娓娓道來,笑容有些苦澀的甜蜜,“可我錯了。”
“這是上天的預警,縱然調換了木簽,她還是難逃一劫。”
宋錦煜抬起頭,看向蕭迎的眼神儘是仇恨,“他們不僅將雲淑強行許配給宋錦安,還助宋錦安繼承伯府!宋錦安這樣對待阿淑,這樣對我,我早恨不得殺了他!”
蕭迎看他不像作假,漸漸撤了力道。
“所以,我二姐心悅之人,是你?”她輕聲問。
宋錦煜沒有回應,隻是滿臉悔恨,“世家想捏死我,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他們為了保全宋錦安,毀了我的書籍,不允我參加科考。宋錦安更是用阿淑的命威脅我,若我敢輕舉妄動,他便殺了阿淑。”
“我隻恨我太弱小,護不住阿淑。單憑一道遺書,我隻會死的更快。我可以死,但我死前,一定要救出阿淑。”
“從前有他們給宋錦安撐腰,我是奈何不了他。可現在不同了……”
他說著,麵上笑容驟然狠厲,“這些年我四處調查,終於找到他毒殺父親和貪汙受賄的證據!有了這些證據和父親的遺書,宋家,會滿門抄斬!”
“和離書我已經替宋錦安寫好了,從此,阿淑便與宋府再無關係,亦不會受牽連。”
“我隻求你一件事,明日帶走阿淑,你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