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錦安毫無疑問被下了大獄。
他被拖走時,狠狠盯著蕭迎;望向蕭雲淑時,深情之中又摻雜著濃濃的失望。
若是她肯愛他,他們之間何至於如此……
瘋瘋癲癲似是失了理智的他,與趕回府中的宋錦煜打了個照麵。
宋錦安嘲諷般牽了牽唇,他上下打量著自己這位同父異母的長兄,“早知如此,我五年前就該殺了你。”
“不過你一個登不得台麵的庶子,拿什麼讓眾人信服?”
他笑的邪佞,“可惜,我沒法親眼看著你從高處摔下的那一日了。”
宋錦煜聞言也不惱,他微彎唇角,麵色冷峻的駭人。
“二弟……”
“彆這麼叫我,你也配?”宋錦安嫌棄,隻是宋錦煜笑容卻又深了幾分。
他好心伸手,幫宋錦煜理了理衣領,隻是手中輕捏著一方潔白的手帕。
手帕上,繡著幾朵清麗雅致的梨花,繡工精巧,一看便知是姑娘家的物什。
宋錦安頓時斂了笑意。
他望著那方手帕的眼神漸漸沉了下去,語氣也有些許慌亂,“這帕子,你從何處得來的!”
“自然是……”宋錦煜微微彎腰,湊在他耳畔,用僅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說道,“我心悅之人贈與的。”
“二弟還不知道吧?”
“那日,我與阿淑在佛堂中一見鐘情。若沒有你,她才是我的妻!”
那張與宋錦安有三分相似的麵容,向來溫和。隻是現在,卻充斥著恨和怒。
握著宋錦安衣領的手指緩緩攥緊,清瘦的手掌青筋暴起,似是宣泄著,他這些年的不甘。
宋錦安徹底紅了眼。
他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呆滯在原地。
“哈!”
良久,他才笑了出聲,仰天長嘯,儘是諷刺。
“原來如此……哈哈……”
他笑的眼角沁出了淚,“怪不得,你至今仍未娶妻!怪不得你願意去敲登聞鼓,有膽子將父親去世的真相公之於眾!”
“宋錦煜!我還真是看走了眼!我那麼愛雲淑,可她心心念念的人居然是我的庶兄!”
“哈!何其可笑!”
宋錦煜一雙眼眸儘是密密麻麻的紅血絲,他看向麵前與自己血脈相連的手足兄弟,咬牙切齒,“你對阿淑,從來不是愛!”
“你隻是想占有她,讓她變成你的玩物任你驅使!就像你房中數個酷似她的女子那般!”
“你這樣的人,有什麼臉去談愛!你根本就配不上阿淑!”
宋錦安笑的越發猖狂,“好啊!”
“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去愛護一個破鞋!”
清脆的耳光聲響徹。
宋錦煜狠狠甩了他一個耳光,手臂都在顫抖,“誰允你侮辱她了?你這種人,也配詆毀阿淑!”
“是你造成了她所有的苦難,你如今還要反過頭來羞辱她!你還配做個人嗎!”
他越說越惱,那張儒雅的麵容也有幾分猙獰。
雙手甚至攀上宋錦安的脖頸,恨不得將他掐死!
侍衛見狀,連忙拉開二人,“郎君,自有律例懲戒他,您何必臟了自己的手?”
宋錦煜漠然一笑。
他冷漠的看向自己的手足兄弟,走向死路。
“宋錦煜!”
熟悉的聲音,似哭似笑,“你以為,你坐得穩伯爺之位?”
他笑著哭,不知是在後悔,還是在嘲諷同為棋子的二人,“他們,怎麼會放過你?”
宋錦安轉頭,兩人的目光交彙,隻是卻背道而馳,越走越遠。
“我在下麵等著,等你來陪我……”
……
一夕之間,伯府徹底翻了天。
除了宋錦煜和蕭雲淑,以及幾個手腳乾乾淨淨的侍從侍女,所有人都被下了獄。
他們雖沒有直接作惡,卻也縱容宋錦安的滔天罪行,牢獄之災是少不了的。
府邸外,幾人並肩而立,看向也曾輝煌過的伯府。
“蕭娘子,可否借一步說話?”宋錦煜笑了笑,卻有幾分苦澀。
蕭迎安撫的看一眼荷葉,又看向一副無所事事悠然自在的謝冥,點了點頭。
兩人行至府外的一顆合歡樹下,宋錦煜轉身望著她,溫聲開口,“你是不是,從沒信過我?”
蕭迎彎了彎唇,“事關我和我二姐的性命,我怎敢輕信他人?”
“若我是騙你的,那我也會死?”
蕭迎並不否認,“滿門抄斬,自然包括你。”
“皇後娘娘與我說起那道遺書時,我就有所懷疑了,隻是需要阿兄幫我去證實。其實若你不說,我兄長也會在今日去大理寺,同樣會發現老伯爺去世的真相。”
“就算暫時查不到,我亦可脫身伯府。這兒都是宋錦安的人,在這兒調查,便是神仙也做不到。所以我讓二姐以假死之計鬨大失態,將二殿下引來,他會帶走我們,徐徐圖之。”
“我最大的代價,不過是在牢獄裡委屈幾日。待真相清明,我同樣無事,就算查不清,我也救出了二姐,便是虐待妻子一點,就夠讓他名聲儘毀成為廢棋。唯一的不同是,你沒有功勞,或許會跟著宋府所有人一起死,清遠伯府從此不複存在。”
“所以不必謝我,是你,救了你自己。”
“按我朝律,大義滅親又未曾觸犯律法之人,是可以免除刑罰的。你檢舉胞弟貪汙受賄,又擺出了證據,加之老伯爺留下的遺書,這些足以讓你脫罪並繼承伯府。”
宋錦煜緊皺的眉頭輕輕舒展。
他似是萬分欣慰般,釋然一笑,“有你這樣的妹妹,是阿淑之幸。”
蕭迎退後一步,又恢複了那副溫和如玉的模樣。
她清冷的氣質,讓本就窈窕明媚的少女,顯得似是月下仙人般聖潔。
“既然伯爺沒什麼想問的了,那我便告辭了。”
她微微點頭,轉身欲走。
“三娘子……”宋錦煜仍是沒忍住開口喚她。
蕭迎微微側身,光影落在她的麵上,襯得五官尤為立體精致。
“若是……你都猜錯了呢?”宋錦煜緊緊蹙眉,艱難開口,“若我父親的死,另有其因;若你晚了一步,宋錦安真的殺了……殺了阿淑,卻一口咬死汙蔑你呢?”
“四麵皆敵,身陷死局,你如何自救?”
蕭迎神秘笑笑。
似是執棋人,早就洞悉了整片的棋局,運籌帷幄,胸有成竹。
“你覺得,我隻身入局,難道真的沒有給自己留底牌嗎?”
那縷笑容,猛地落在宋錦煜的心上,讓他心臟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動。
“底牌,隻有死局中用才合適。”
蕭迎仿佛是與他說著,又像是喃喃自語,“這些人想逼出我的底牌,還不夠格。”
“可我,總有一天會進這死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