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海底”這兩個字從蘇然口中輕輕吐出時,整個庭院的喧鬨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這個名字,他們怎麼也不能和溫暖聯係起來啊!
它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深藍色調,讓空氣中微醺的暖意,都悄然冷卻了幾分。
直播間的彈幕瞬間充滿了好奇。
【海底?好特彆的歌名,是寫海洋環保的嗎?】
【又一首原創啊!蘇神牛逼!光聽名字就很有意境!】
【我怎麼有種不好的預感……這歌名,聽著就不太歡樂啊。】
在聚光燈下的那道身影,嘴角處帶著恰到好處的暖意,仿佛告訴大家:彆慌,這歌很暖。
下一刻,一陣空靈而壓抑的旋律,如同一顆晶瑩的淚滴,落入沉寂的深海,蕩開一圈又一圈透明的漣漪。
那不是大海的浪漫,而是被水壓包裹的無處可逃的窒息感。
歡樂的空氣瞬間被抽離,一層莫名的悲傷籠罩了整個庭院。
【心弦共振】,悄然流轉。
“散落的月光,穿過了雲,躲著人群,鋪成大海的鱗……”
“海浪打濕白裙,試圖推你回去,海浪清洗血跡,妄想溫暖你”
“往海的深處聽,誰的哀鳴在指引靈魂沒入寂靜,無人將你吵醒”
蘇然的歌聲不大,近乎呢喃,每一個字卻像浸透了冰冷的海水,精準地鑽進每個人的耳朵裡。
歌聲與旋律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大網,似乎將在場所有人都拉向一片黑暗冰冷的海域。
他們就像被困在深海裡,不斷向上劃,卻永遠也見不到月亮。
絕望,壓抑,喘不上氣
眾人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
這就是你所說的很溫暖的一首歌?
直播間的彈幕,也在這一刻如流水般襲來。
【這……這歌……怎麼那麼壓抑啊?】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好想哭……】
【我仿佛看到暮色下,耳邊海浪聲起,白裙少女,眼裡滿是絕望的空洞,一步一步走向大海。】
【不是蘇神這麼一個看起來沒心沒肺的人,為什麼他會寫出這樣的歌啊!】
【救命啊!這是網抑雲投資的戀綜是吧?】
【還等什麼?都給勞資哭!】
【求求了,不就輸了麻將嗎?至於寫歌把我們全刀了嗎?!】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以為他要整活,可他卻給了我一刀!】
熱笆的眼眶已經徹底濕潤。
蘇然的歌聲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輕易地剖開了她平日的偽裝。
那些被她用笑容和堅強死死壓在心底的畫麵,不受控製地翻湧上來。
是空無一人的舞蹈室,是鏡子裡汗流浹背的自己,是窗外同齡人的歡聲笑語,是所有強顏歡笑的瞬間,是深夜裡被誤解時躲在被子裡無聲的啜泣……
原來,我一直都在一片深海裡。
她想。
就在她感覺自己快要被這股巨大的悲傷淹沒時,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擊中了她的大腦。
她含著淚,視線模糊地望向那個在燈光下彈唱的男人。
——我隻是聽著,就感覺快要窒息了。
——那寫出這首歌,唱出這首歌的他呢?他是在怎樣絕望的深海裡,獨自掙紮了多久?
這一刻,她自己的委屈仿佛變得不再重要。
一種前所未有的、鋪天蓋地的心疼,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
她突然好想衝上前,抱著支離破碎的蘇然,然後告訴他:“彆怕,我會陪著你。”
他的歌聲,還在繼續,悲傷已至。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首歌將在無儘的壓抑中結束時——
轉折,發生了!
錚!!!
一聲清亮決絕的吉他掃弦,毫無征兆地劃破了沉重的壓抑!
仿佛在漆黑的海底,有人硬生生撕開了一道通往人間的裂口!原本沉重絕望的節奏,被一股堅定有力的力量瞬間衝垮。
不再是下沉,而是——上升!
他的唱腔也隨之改變!
不再是呢喃和疲憊,而是變得清亮、堅定,帶著一絲希冀的呐喊!
“你喜歡海風鹹鹹的氣息,踩著濕濕的沙礫。”
“你說人們的歸處應該回到海裡。”
猶如海底梵音的說唱,唱出了希望與重生,將已經沉入海底的眾人大喝一聲:給爺上岸!
眾人呆呆地看著舞台上那道破碎的身影,一道光恰好打在他的身上,宛如天使降臨。
“人間歲歲年年,誰敢說如煙。”
“你曾笑著哭泣。”
“來不及來不及,也要唱給你聽。”
“春日雨,夏蟬鳴,明天是個好天氣。”
“秋風起,雪花輕,海底看不見四季。”
轟!
熱笆隻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如果說前麵那破碎的歌聲給她一種破碎絕望感,就好像鯨落萬物死。
而現在的歌聲,更像是鯨落萬物生的救贖感。
他仿佛在對她說,我懂你。
他又仿佛在耳邊輕語,你聽,你聽,有人喚你回去。
最後,他用溫柔的命令著:海底太冷,回來吧。
一曲終了。
最後一個音符,充滿了溫暖和希望,消散在夜色中。
庭院裡一片死寂。
但不再是壓抑的死寂,而是一種被巨大感動包裹的,神聖的寂靜。
直播間的彈幕,如雪花奔襲而來。
【蘇然是想告訴大家,你來人間一趟,總要看看太陽吧。】
【蘇然真的好溫柔啊。】
【他真的,我哭死。】
【謝謝。——來自一個中度抑鬱症患者。】
【大海深處有一家小賣部,售賣著藍色的孤獨。】
【蘇然唱得是來不及,卻在告訴我們一切都還來得及。】
幾秒後,不知是誰先起的頭,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如同海嘯般爆發出來,經久不息!
蘇然放下吉他,緩緩站起身,他禮貌性地對著山呼海嘯般的掌聲微微頷首,像一個剛剛完成謝幕的藝術家。
但他的目光並未在狂熱的人群中停留分毫,而是穿過了喧囂,落在了熱笆身上。
他們的視線在空中交彙。
熱笆臉上還掛著淚,眼神卻已經徹底變了。
有心疼,有震撼,有崇拜,更有一種名為淪陷的情愫。
在全世界的歡呼聲中,她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隻是在心裡,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對自己立下了一個誓言。
“蘇然…”
“就算你能自己照亮整個海底,我也要成為你身邊,那盞永不熄滅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