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鬼啊——!!!”
一聲破了音的、充滿極致恐懼的慘叫,終於撕破了老宅死寂的清晨。
就在他魂飛魄散、幾乎要暈厥過去時,那隻暗金色的眼睛眨了一下。
然後,一個清冷得如同玉石相擊,卻又帶著一絲…剛睡醒般懵懂的女聲,毫無預兆地在他耳邊響起,近得仿佛貼著他的耳廓:
“你…吵。”
他完了!
就在陳默嚇得魂飛魄散,幾乎要轉身奪路而逃(雖然腿軟得根本不聽使喚)時,一陣微弱的風不知從哪個縫隙鑽了進來,輕輕撩動了女子垂落的發絲。
幾縷烏發滑開,露出了被遮掩的容顏。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陳默腦子裡所有關於“厲鬼”、“青麵獠牙”、“索命”的恐怖想象,瞬間被眼前的景象衝擊得粉碎,隻剩下了一片空白,以及一種近乎窒息的驚豔。
那是一張…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臉。
肌膚是毫無瑕疵的冷白,像最上等的羊脂玉雕琢而成,細膩得看不見一絲毛孔。
眉毛細長如遠山含黛,鼻梁挺直秀氣,唇瓣是極淡的櫻花色,形狀姣好,卻同樣缺乏生機。
最令人失神的是那雙眼睛——此刻正緩緩抬起,向他看來。
眼瞳是純粹的黑,深邃得像蘊藏了整個寂靜的夜空,裡麵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隻有一片茫然的空洞。
然而,恰恰是這份空洞,配上那驚心動魄的五官輪廓,形成了一種極致脆弱又極致疏離的美。
仿佛誤入凡塵的九天玄女,或是沉睡千年剛剛蘇醒的精魄,美得不沾一絲煙火氣,也…美得不似活人。
陳默張著嘴,剛才罵人的氣勢蕩然無存,喉嚨裡像堵了一團棉花,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他呆呆地看著那雙空洞卻絕美的眼睛,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刷屏:
臥槽…
臥槽?!
這鬼…也太他媽好看了吧?!
憤怒、恐懼、荒謬…種種激烈情緒像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複雜、極其不符合當前靈異恐怖氛圍的呆滯和…一絲絲微妙的、連他自己都覺得離譜的…竊喜?
“夫…夫君?”
一個清冷、空靈,帶著明顯遲疑和陌生感的女聲響起,如同冰珠落入玉盤,打破了死寂。
這一聲“夫君”,像一道驚雷劈在陳默混沌的腦海裡,瞬間把他拉回了現實——他昨晚確實跟一個牌位(現在可能對應眼前這位)拜了堂,喝了合巹酒,成了“親”!
換做平時,陳默肯定又要跳腳罵娘了。
可此刻,他看著眼前這張美得驚心動魄卻一臉懵懂茫然的臉,再看看自己剛才摔在地上的那件廉價紅褂子,又想想自己這二十多年喝涼水都塞牙縫的“光輝”履曆…
一股破罐子破摔的認命感,夾雜著一種“老子都這麼倒黴了,天上掉下個仙女老婆(雖然是鬼仙?)好像也不虧?”
的詭異念頭,油然而生。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狂跳的心臟,抹了把臉,用一種混合著疲憊、無奈、還有點自暴自棄的語氣,對著那個絕美的紅衣“女鬼”嘟囔道:
“行吧行吧…算我倒黴透頂,喝水都能噎死的那種…配陰婚就配陰婚吧…”
他頓了頓,目光忍不住又在對方臉上溜了一圈,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帶著點認命又有點小慶幸的意味,
“…至少,這‘鬼媳婦’長得是真他娘的…帶勁啊。”
陳默那句“帶勁”說出口,自己都覺得臊得慌。
他趕緊彎腰,手忙腳亂地把地上那件讓他無比羞恥的廉價新郎紅褂子撿起來,胡亂團成一團塞到牆角落滿灰塵的破竹筐裡,仿佛這樣就能把那場荒誕的午夜儀式也一並掩埋掉。
做完這一切,他才敢再次抬眼看向門口那個紅衣身影。
蘇璃依舊靜靜地坐在那張吱呀作響的破竹椅上,晨光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暈,襯得那身嫁衣愈發紅得刺眼,也愈發顯得她肌膚蒼白得不正常。
她那雙純粹如墨玉、又空洞得嚇人的眼睛,一直追隨著陳默的動作,帶著一種純粹的好奇,像一個剛來到陌生世界的孩子。
“夫…君?”
她又試探著叫了一聲,清冷的嗓音裡帶著明顯的困惑,似乎在確認這個稱呼是否正確。
陳默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那眼神太乾淨了,乾淨得不像一個“鬼”。
他搓了搓臉,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一點(雖然內心依舊翻江倒海),乾咳一聲,儘量放柔了聲音(天知道他對著一個“鬼”為什麼要這麼溫柔)
:“呃…那個…姑娘?小姐?呃…夫人?”
他嘗試了幾個稱呼都覺得彆扭得要命。
“算了,”
陳默破罐子破摔地擺擺手,
“我叫陳默,沉默是金的默。你…你叫什麼名字?”
他問出這個問題時,心裡其實沒抱太大希望。
一個牌位上的“鬼新娘”,能有名字就不錯了,估計也是“王氏”、“李氏”之類的吧?
蘇璃微微歪了歪頭,烏黑的長發隨著動作滑落肩頭。
她似乎在很努力地思考,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眉頭也微微蹙起,那份專注的神情讓她冰冷的美麗帶上了一絲罕見的生動。
“名…字…”
她低聲重複著,像是在咀嚼一個陌生的詞彙。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陳默以為她根本想不起來的時候,她那雙空洞的眸子似乎亮起了一點點極其微弱的光(也許是錯覺),薄唇微啟,清晰地吐出了兩個字:
“蘇璃。”
聲音依舊清冷,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感,像冰玉相擊。
“蘇…璃?”
陳默一愣,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
琉璃的璃?
這名字…意外地好聽啊!
跟她的氣質倒是很配,清冷剔透。
這絕對不像一個鄉下神婆能隨便給“鬼新娘”起的名字。
難道她生前…是個大家閨秀?這個念頭讓陳默心裡莫名地揪了一下。
“蘇璃…嗯,好名字。”
陳默點點頭,心裡那點“賺到了”的微妙竊喜又冒了個泡。
他往前挪了一小步,離蘇璃更近了些。
離得近了,那股非人的寒意更明顯了,但他強忍著沒後退。
他得弄清楚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