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滿咽了口唾沫,繼續說道:“我上完廁所出來,正準備回去,忽然聽到咱們知青點後麵的柴房裡,好像……好像有什麼聲音。”
“那柴房堆的都是些雜物,大晚上的怎麼會有人?”
“我當時心裡就毛毛的,但又好奇,就壯著膽子,悄悄摸了過去。”
她湊得更近了,氣息都吹到了周逸塵的耳邊。
“等我靠近了,才發現……才發現……”
她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小臉憋得通紅。
“發現什麼?”周逸塵追問道。
江小滿一咬牙,心一橫,飛快地說道:“裡麵傳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一起的聲音!”
“啊?”
周逸塵雖然兩世為人,心性早已成熟,但聽到這話,還是微微一怔。
在這個風氣保守到極致的年代,未婚男女在柴房裡搞到一起,這要是被發現了,那可是天大的醜聞!
輕則被批鬥遊街,重則……後果不堪設想。
江小滿看著周逸塵震驚的表情,以為他不信,急忙補充道:“我聽得清清楚楚!”
“那個女人的聲音,我絕對不會聽錯!就是孫芳。”
她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地說道。
周逸塵放下手裡的窩窩頭,認真地問道:“你的意思是……孫芳和男人在亂搞?”
“嗯!”
江小滿重重地點頭,那張可愛的娃娃臉上,還帶著震驚。
周逸塵的眉頭瞬間鎖緊,但他關心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有人發現你了嗎?”
這才是最關鍵的。
在這個年代,撞破這種事,和惹上一身騷沒任何區彆。
江小滿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沒有沒有。”
“我當時嚇壞了,聽到那聲音就趕緊踮著腳尖溜回去了,後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著了。”
聽到這話,周逸塵才鬆了口氣。
他讚許地看了江小滿一眼,點了點頭。
“做得對。”
隨即,他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小滿,這事你就當沒發生過,一個字都不要往外說。”
“就當自己昨天晚上做了個夢,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不知道。”
對於這種事,周逸塵雖然也有些驚訝,但遠沒有江小滿那麼震驚。
畢竟是兩世為人,見過的世麵多了。
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女,被分配到這窮鄉僻壤,娛樂活動匱乏,精神世界空虛,一時衝動犯點錯誤,再正常不過。
隻是在這個時代,這種錯誤的代價,大到能壓垮一個人。
聽到周逸塵的話,江小滿立刻認同地點了點頭。
“我懂,我懂!”
她壓低聲音,心有餘悸地說:“這事要是捅出去,那可是天大的麻煩,會死人的!我才不惹這身騷呢!”
不過,她心裡的八卦之火卻沒有完全熄滅。
“哎,逸塵。”
江小滿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好奇地問:“你說,那個男的會是誰啊?”
“肯定是咱們知青點的,不然半夜三更的,外人也進不來。”
她掰著手指頭開始數。
“是點長李衛東?還是那個壯得像頭牛的王強?”
“或者是劉建華?總不能是那個不苟言笑的張國慶吧?”
看著她那一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表情,周逸塵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好奇心害死貓。”
他淡淡地說道:“不該你管的事,就彆瞎打聽,免得引火燒身。”
“哦。”
江小滿癟了癟嘴,雖然心裡還是癢癢的,但也知道周逸塵說得對,隻好強行把那份好奇心給壓了下去。
兩人不再談論這個話題,默默地吃完了早飯。
周逸塵手腳麻利地收拾著碗筷,江小滿想幫忙,卻被他以傷員為由給趕了出去。
等周逸塵洗完碗,兩人才一起鎖上院門,朝著大隊部的方向走去。
清晨的村莊還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空氣冷冽,泥土路上已經有了三三兩兩扛著農具準備上工的社員。
周逸塵走在路上,心裡已經盤算好了。
等會兒到了大隊部,借一下大隊部的自行車。
從向陽大隊到公社,十幾裡山路,要是靠兩條腿走,一個來回就得小半天。
騎上自行車,那可就快多了。
兩人一前一後,踩著清晨的薄霜,很快就來到了大隊部的打穀場。
打穀場上已經黑壓壓地站滿了人。
社員們扛著鋤頭扁擔,聚在一起,嘴裡哈出的白氣在寒風中迅速消散,腳下則不停地跺著,驅趕著從地底冒上來的寒意。
大隊長高建軍,正站在一個用石塊壘起的高台上。
他那張被風霜刻滿溝壑的臉,在晨光熹微中顯得格外嚴肅。
“發揚不怕苦、不怕累的革命精神保證完成任務!”
老生常談的動員講話,簡短而有力。
周逸塵對這些套話早就免疫了,隻是靜靜地站在人群外圍。
高建軍話音一落,幾個生產隊的隊長便扯著嗓子吼了起來。
“二隊的,這邊集合!”
“三隊的,都過來!”
“四隊的,跟我走!”
“五隊的,跟上!”
……
江小滿轉過頭,對周逸塵說道:“逸塵,那我上山去了,你自己小心點。”
“嗯。”
周逸塵點了點頭。
江小滿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然後轉身,小跑著彙入了王振山帶領的五隊人群中。
周逸塵看著她那條黃色的圍巾在人群中跳躍著遠去,直到消失在山路的拐角,眼神平靜無波。
打穀場上的人群迅速散去,隻剩下幾個留守的老弱。
周逸塵這才轉身,不緊不慢地朝著大隊部的辦公室走去。
辦公室裡,李會計正坐在靠窗的桌子前,戴著老花鏡,低頭撥弄著算盤,發出“劈裡啪啦”的清脆聲響。
“李會計。”周逸塵開口喊道。
李會計聞聲抬頭,看到是周逸塵,臉上立刻堆起了笑。
“哎喲,是周衛生員來了。”
他放下算盤,熱情地站了起來。
周逸塵開門見山:“李會計,我想借一下隊裡的自行車,去公社買點東西,順便寄兩封信。”
李會計一聽,沒有絲毫猶豫,大手一揮。
“沒問題!”
“小事一樁!”
他笑著從抽屜裡摸出一把帶著銅鏽的鑰匙,遞了過去。
“王隊長早就跟我打過招呼了,說周醫生你要是用車,儘管開口。”
李會計看周逸塵的眼神裡,透著一股精明。
這自行車,是隊裡的公產沒錯,可平時也沒什麼人用。
現在拿出來給周醫生行個方便,那可是大大的人情。
醫生是什麼?
那是閻王手裡搶命的人!
誰家沒個頭疼腦熱的?誰能保證一輩子不生病?
現在結個善緣,以後自家老小有個病痛,求到門上,周醫生還能不儘心?
這點人情世故,他李會計門兒清。
“那就多謝李會計了。”周逸塵接過鑰匙。
“客氣啥!”李會計擺擺手,“都是為人民服務嘛!車就在後院棚子裡,用完鎖好就行。”
周逸塵點點頭,轉身出了辦公室。
他來到後院,打開落了鎖的棚子,一輛半舊的二八大杠自行車正靜靜地立在角落。
周逸塵將車推了出來,長腿一跨,穩穩地騎了上去。
腳下用力一蹬,自行車像是離弦的箭,瞬間衝了出去。
凜冽的寒風迎麵撲來,刮在臉上像刀子一樣,但周逸塵的心情卻無比舒暢。
十幾裡的山路,靠兩條腿走,一個來回就是小半天。
有了這鐵馬,時間縮短了何止一半。
車輪滾滾,將身後落後的村莊甩得越來越遠。
不到半小時,青山公社那幾排整齊的紅磚房,就出現在了視野儘頭。
周逸塵直奔公社郵局。
他把兩封寫得滿滿當當的平安信遞進窗口,一封是給自己的父母,一封是替江小滿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