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但這冰冷不再是玄荒禁地核心那種死寂絕望的蠻荒之冷。而是帶著濃厚水汽的、洞窟特有的陰冷。
齊武在一種沉淪般的疲憊深淵中掙紮了不知多久,像是靈魂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隻剩下一具行將腐朽的空殼。
終於,一絲微弱的光線,如同穿透厚重淤泥的螢火,頑強地鑽入了緊閉的眼縫。
他用力緩緩分開一條縫隙。
模糊的視線被一層迷離的、微微搖曳的藍綠色光暈占據。這光並不刺眼,反而帶著一種朦朧的、夢境般的不真實感。
光?禁地深處不該有光……
隨著聚焦,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
他依舊躺在那裡,身下是厚實、柔軟、呈現深褐色腐葉堆積而成的苔蘚“墊子”。這苔蘚墊子覆蓋了洞穴大片區域,濕滑冰涼。而他正身處一個不算太寬闊、但高度頗高的穹頂洞穴之中。
你呢ni
光源來自洞穴的四周!
漂浮著難以計數的微小、點狀、散發著柔和藍綠色熒光的物體!它們如同被凝固的繁星,在潮濕的空氣中緩緩流動、飄蕩、沉降。整個洞穴這片迷離靜謐的藍綠幽光之中,充滿了神秘而夢幻的氣息。
是孢子?某種發光真菌的孢子?
齊武下意識地想深呼吸,卻被胸腔內依舊存在的撕裂痛楚和喉間的乾澀灼痛打斷。“咳…咳……”幾聲微弱的咳嗽,震動牽扯著全身的傷痛,酸軟的肌肉傳來一陣抽搐般的無力感。
就在這時!
嗡…
一股極其熟悉的微弱暖流,從依舊緊握在手中的枯骨內汩汩湧出,緩慢而堅定地滲透進他的掌心、流向四肢百骸、肺腑、最後甚至撫慰著過度消耗後依舊刺痛的識海。
暖流所過之處,如同乾渴龜裂的土地迎來了溫潤春雨。過度的酸軟麻木被溫和地緩解,撕裂的痛楚被撫平,肺部那火辣辣的抽痛在暖流的浸潤下也明顯舒緩。
這神奇的修複效果,將他從瀕臨崩潰的邊緣拉回了一些。雖然身體依舊虛弱,但至少可以支撐他進行基本的觀察和思考。
他掙紮著,用尚存一絲力量的左臂支撐起半個身體,讓自己半靠在身後冰冷濕潤的岩壁上,環視這片被孢光照亮的空間。
洞穴不大,一眼能看到邊緣。除了滿布熒光的苔蘚、緩慢流動的孢子群和嶙峋潮濕的黑色岩壁,似乎並無他物,也感覺不到任何活物的氣息,隻有滴水聲在幽暗的角落有規律地“嘀嗒…嘀嗒…”作響。
確認暫時沒有危險後,他立刻緊張地檢查自己。
右手——枯骨依舊緊握,那股熟悉而珍貴的暖流持續滋養著他,這是命根子。他將其小心地貼在胸前最安全的部位。
左手下意識地摸向左胸內襯口袋——
硬物還在!那是半塊救命的壓縮餅乾!
然後是他的右手褲袋,
觸手冰涼粗糙!
他立刻將它們掏了出來!
玉佩碎片和那張薄如蟬翼、散發幽光的殘破地圖碎片都還在。玉佩似乎被剛才的傳送和墜落磕碰了一下,墨綠色的表麵有了一道更細小的新裂紋。
兩件東西被他並排放在身前厚實的苔蘚上。
就在這時,異變發生了!
當玉佩碎片和地圖殘片靠近、並接觸到那厚實濕潤的苔蘚表麵時——
嗡!
那張原本隻有巴掌大、散發著不穩定黯淡幽光的地圖碎片,竟猛地亮了起來!
一股更強的、如同實質般的藍幽幽光芒從它的內部流淌而出!原本模糊中斷的山川河流線條,在幽光中迅速變得清晰、延伸!新的線條如同複蘇的神經般蔓延展開!一條條更纖細、更複雜的支流、山脊脈絡被補充描繪!其上的符號也由虛轉實,散發出更具體的、冰冷而精準的信息感!
隻持續了短短幾秒!
當地圖碎片的光芒穩定下來時,它已經不再是之前巴掌大的碎片狀態!它長大了一圈!新增長的麵積上,清晰地繪製著更多、更完整的地形!雖然依舊破碎,但信息量遠超之前!
更重要的是——在新增長的地圖邊緣區域,一個原本隻有大致輪廓的山峰被清晰地勾勒出來!那座山峰形狀險峻如直指蒼穹的利劍!在山峰的峰頂位置,一個極其顯眼的符號被點出!
那符號並非“眼睛”!
而是一個線條流暢、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高飛的——羽扇符號!!
這個羽扇符號的輪廓與玉佩碎片上刻著的那個一模一樣!隻是更大、更清晰!散發著強烈的指引意味!
齊武的心臟狂跳!枯骨暖流都壓不住那瞬間衝擊來的激烈情緒!
這地圖…在成長?!在自我修複?!
而這個羽扇符號……玉佩……地圖標注的山峰……三者之間必然存在極其緊密的聯係!玉佩就是地圖上那個關鍵位置(山峰)的指引信物?或者說,地圖標注的地點是尋找真正“羽扇鑰匙”的位置?
就在他為地圖的變化和隱含的信息驚疑不定時——
“嗡…”
一聲極其低沉、極其遙遠、幾乎要混入背景孢光搖曳中的……嗡鳴,在洞穴深處某個方向響了一下。
緊接著——
“咯……嘣……”
聲音不大,但在這片隻有滴水聲和孢子流動聲的死寂洞穴裡,卻如同驚雷!
有東西!在洞穴深處!被驚醒了?
那聲深沉的嗡鳴隻響了一下,又迅速沉寂了下去,仿佛隻是某種存在翻了個身。
但那股縈繞在心頭的不安感卻驟然提升了!
這詭異的洞穴,絕非絕對的安全避風港!深處隱藏著未知!可能隨時複蘇!
必須儘快找到出路!離開這裡!
念頭剛起——
‘……洞……穴深處……天都峰坐標……有門……真正的門……在呼喚……血祭……坐標’
一個冰冷的、貪婪的、因枯骨暖流滋養而恢複了一絲元氣的意念碎片,毫無征兆地在齊武識海深處再次刮擦響起!
是羅睺!它不知何時已經從絕對的沉寂中恢複了最低限度的意識活動!它如同饑渴了萬年的惡鬼,貪婪地汲取著枯骨傳遞到齊武體內的暖流,並且——極其明確地將地圖上剛剛顯現的“羽扇標記山峰”定位為“天都峰”!並指出洞穴深處有真正的“門”!但需要“血祭”和“坐標”?!
“閉嘴!”齊武在心底怒吼,羅睺的蘇醒是最大的壞消息!它的每一句話都充滿惡意和陷阱!“血祭”?
但地圖的變化和羅睺透露的“天都峰”名字,卻在他心中留下了印記。出路肯定在洞穴深處,但危機四伏。
必須行動了!
“嗚……”
一聲極其微弱、仿佛隔著很遠很遠厚重門板的…低沉呼喚?或者說是某種…奇特的韻律共振?極其模糊,混在孢光搖曳的細微沙沙聲中,幾乎難以辨識。
呼喚?共振?這是什麼?
齊武的動作僵住了,全身的神經末梢都瞬間捕捉到了這絲幾乎消失的微弱律動!
洞穴深處的孢光似乎也更加幽暗了。而在那幽暗與藍綠光暈交織的通道拐角深處,齊武恍惚間,似乎看到了更深處的地麵上……有東西在閃爍著極其微弱的…紅光
是前進?踏入這更深的未知?還是退回洞穴,守著這暫時的“安全”等死?
齊武閉上眼,深深吸氣。
下一刻,他再次睜開眼,眼中已然沒有了茫然。軍人骨子裡的決斷在絕境中再次燃燒!他調整了一下氣息,拖著依舊酸軟沉重的身體,朝著那條閃爍著孢光和神秘紅光的、通向洞穴更幽暗深沉的未知通道,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卻又無比決然地,踏出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