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峰之巔,療傷密室。
九十九重禁製隔絕了外界的一切,此地唯有死寂。
萬年寒玉床散發著森然白氣,顧劍辰躺在上方,雙眸緊閉。
謝清寒坐在床邊。
她將自己苦修數千載的精純本源,一絲一縷,小心翼翼地渡入顧劍辰體內,試圖修補那幾近崩碎的道基。
這種灌注對她損耗極大。
不過一個時辰,她的臉頰便已失了血色。
她看著昏迷中依舊緊鎖眉頭的顧劍辰,那雙清冷的鳳眸中,終於流露出一絲外人從未見過的脆弱與後怕。
她的指尖輕柔拂過他蒼白的臉頰,動作輕得像是在觸碰一碰即碎的琉璃。
“為什麼……”
她用幾不可聞的聲音低語,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悔恨與自責。
“總是不肯信我……為什麼,非要用這種方式……”
而本該“昏迷”的顧劍辰,意識清醒無比。
他隻是在裝睡。
謝清寒渡來的每一縷修為,都像是最甘美的瓊漿,被他貪婪地吸收、煉化。
他享受著這種將高高在上的師尊玩弄於股掌之上,讓她為自己心痛、為自己自責的無上快感。
【《不滅神魔體》運轉中……】
【檢測到精純本源持續注入,道基重塑效率+15……】
【警告:師尊謝清寒因本源損耗,修為出現微弱跌落……】
【係統提示:乾得漂亮!請宿主再接再厲,讓她為你掏心掏肺!】
體內,經脈在重塑中變得愈發堅韌寬闊,新生的神魔道基上,玄奧的紋路緩緩亮起。
他分出一縷心神,沉入係統的【愧疚值商店】。
這一次“自殘”帶來的巨額愧疚值,讓商店的貨架煥然一新。
無數曾經灰暗的、標價天文數字的商品,此刻都散發著誘人的光芒。
他的注意力,被其中一樣道具牢牢鎖住。
【偽境之息】。
此物可完美模擬出任何指定境界的氣息,大羅金仙之下無人能看穿。
一個完美的劇本,瞬間在他腦海中成型。
藏經閣之辱。
他要扮演一個被他“連累”的、修為儘失、受儘欺淩的“受害者”。
他要讓師尊的愧疚,如跗骨之蛆,深入骨髓,再也無法拔除。
三日後。
顧劍辰緩緩睜開了眼。
他眼中的神采恰到好處地呈現出一絲迷茫與脆弱,望向床邊因連日損耗而顯得有些憔悴的謝清寒。
“師……師尊……”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久未開口的乾澀。
謝清寒緊繃的身體瞬間鬆弛下來。
她看著他醒來,那顆懸了三日的心終於落下,但隨即便重新板起臉。
她收回手,語氣恢複了冰冷。
“你的道基尚未完全穩固。”
“傷好之前,不準踏出天樞峰半步!”
“是。”
顧劍辰低下頭,露出了一個恭順又帶著幾分委屈的表情。
但在那低垂的眼簾下,是算計一切的寒光。
他撐著床榻,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卻身體一軟,又摔了回去,發出一聲悶哼。
謝清寒下意識地伸手去扶,卻在半途停住。
她的手僵在空中。
顧劍辰沒有看她,隻是攤開自己的手掌,怔怔地看著。
那裡空空如也,再也無法凝聚起一絲一毫的靈力。
他扯動嘴角,像是在笑,卻比哭還難看。
“弟子明白。”
他輕聲開口,每一個字都像針,紮在謝清寒的心上。
“不會再給師尊……添麻煩了。”
“麻煩”二字,他說得極輕,卻也極重。
謝清寒的心臟猛地一抽。
他這是在說,她對他的“保護”與“安排”,於他而言,就是天大的麻煩。
她想嗬斥,想告訴他自己這麼做都是為了他好。
可話到嘴邊,卻隻剩下無力的蒼白。
看著他那副“修為儘失”的落魄模樣,任何苛責的話都說不出口。
“你的道基,為師會想辦法。”
她最終隻能乾巴巴地吐出這麼一句承諾。
“多謝師尊。”
顧劍辰應道,順從得像一隻被拔了爪牙的貓。
他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種病態的蒼白,眼中卻透著一絲希冀。
“弟子……想去藏經閣看看書。”
謝清寒眉頭一蹙。
“去那裡做什麼?”
“弟子想查閱一些……關於修複道基的古法。”
顧劍辰垂下眼瞼,聲音更低了。
“弟子不想……一直做個廢人,一直……拖累師尊。”
這番話,聽起來是那麼的懂事,那麼的為她著想。
可每一個字,都像是在無聲地控訴她的掌控欲,控訴她將他逼到了何等絕境。
謝清寒的呼吸一滯。
她幾乎要脫口而出地同意。
但理智,或者說那份偏執的控製欲,讓她拒絕了這個提議。
“不必。”
她的聲音冷硬。
“你安心養傷,需要什麼典籍,我自會為你取來。”
“是,師尊。”
顧劍辰再度低下頭,肩膀微微垮塌下去,像是一隻被拒絕了最後一點期望的幼獸。
那副模樣,讓謝清寒的心又被狠狠擰了一把。
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又錯了。
是不是,又一次將他推開了。
就在這時,顧劍辰再次開口,語氣裡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
“那……弟子前些時日,曾與戒律長老的孫子劉青有過些許口角。此次演武,亦是他處處挑釁在先。弟子擔心……”
他話未說完,便停住了。
謝清寒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
“他不敢。”
劉青?一個跳梁小醜。
她已經下令封山,誰敢在這時來天樞峰造次?
“弟子並非擔心自己。”
顧劍辰輕輕搖頭,露出一抹苦笑。
“隻是此事因我而起,他若遷怒於宗門內與我交好的幾位師弟,那便是我的罪過了。”
“他們與此事無關,不該受我牽連。”
他抬眼,直視著謝清寒,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滿是坦然與愧疚。
仿佛他考慮的,從來都不是自己。
謝清寒看著他這副“處處為他人著想”的模樣,心中那份因他“自毀”而生的怒氣,在愧疚與心痛的洪流中,被衝刷得一乾二淨。
隻剩下無儘的悔。
是她,是她把他逼成了這樣。
逼得他隻能用這種自殘的方式來反抗,逼得他即便成了“廢人”,還要為彆人擔驚受怕。
“夠了。”
她打斷了他。
“這些事,你不用管。”
她的語氣裡,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強勢,但仔細聽,卻能聽出一絲疲憊。
“劉家那邊,我會處理。”
“從今往後,昆侖上下,再無人敢議論你半句。”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養好身體。”
“是,師尊。”
顧劍辰應聲,不再多言。
謝清寒轉身,準備離開密室。
走到門口時,她終究還是沒忍住,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好好休息。”
丟下這句生硬的話,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密室的石門緩緩合攏。
黑暗重新籠罩下來。
躺在寒玉床上的顧劍辰,緩緩地,緩緩地,勾起了唇角。
那笑容,無聲而冰冷,充滿了狩獵成功的愉悅。
劉家這條魚,已經咬鉤了。
而他親愛的好師尊,也已經親手為他遞上了最鋒利的魚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