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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護心鏡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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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白的電光撕裂天幕,將破敗的茅屋映照得如同鬼蜮,瞬間又沉入更深的黑暗。緊隨而至的炸雷,如同蒼天震怒的咆哮,震得泥牆簌簌發抖,積塵簌簌落下。傾盆的暴雨終於徹底爆發,冰冷的雨線如同天河倒灌,瘋狂地抽打著茅草屋頂,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雨水順著破洞和門框的缺口洶湧灌入,迅速在地麵彙成渾濁的水窪。

茅屋內,血腥味、焦糊味、泥土的腥氣、冰冷的雨氣,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嘔的絕望氣息。

王氏蜷縮在冰冷的牆角泥水裡,身下是一小灘被雨水迅速衝淡的暗紅血汙。她枯瘦的身體微微抽搐著,每一次抽搐都牽動著胸前猙獰的傷口,帶來更劇烈的疼痛和窒息感。灰袍修士那隨手一拂的陰寒掌風,不僅震碎了木門,更如同無形的冰錐,狠狠貫入了她早已油儘燈枯的軀體。肋骨斷了,內臟移位,冰冷的寒氣在她四肢百骸肆虐,帶走所剩無幾的生機。

她的意識在劇痛和冰冷的撕扯中浮沉,如同暴風雨中即將沉沒的朽木。模糊的視線裡,是兒子林濤跌跌撞撞撲來的身影,是屋外泥濘中趙三等人痛苦翻滾的輪廓,是破碎門洞外鉛灰色的、被暴雨模糊的天地。

一切都離她遠去,唯有手中緊攥著的那枚冰冷的、沾滿她鮮血的暗銀鏡胚,是唯一真實的觸感。冰涼的金屬緊貼著她逐漸失去溫度的掌心,鏡胚上那些深重如墨、如同活物般蠕動的灰黑汙斑,貪婪地吮吸著她指尖流淌的溫熱血液。

“濤…兒…”她嘴唇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微弱的、帶著血沫的氣流。無儘的擔憂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淹沒。她走了,濤兒怎麼辦?丫丫怎麼辦?林家…就真的完了嗎?

不!不能!一個母親在生命儘頭爆發出的、近乎本能的守護執念,如同最後的火星,在她瀕死的心底轟然點燃!她殘存的意識死死鎖定在鏡胚之上!這是丈夫臨死前看著的東西!是兒子拚了命也要煉成的東西!它…它能護著濤兒!它必須護著濤兒!

這最後的、強烈的、不顧一切的守護意念,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鏡胚深處那一點被汙濁死死壓製、源自林大山臨終守護和林濤血脈的微弱脈動上!

嗡——!!!

一聲低沉、哀戚、仿佛凝聚了世間所有不甘與悲愴的顫鳴,猛地從王氏染血的雙手之間迸發出來!這聲音穿透了震耳欲聾的雷聲雨幕,穿透了肉體的桎梏,如同孤魂野鬼在深淵中的慟哭,又如同瀕死的巨獸發出的最後咆哮,狠狠敲擊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

鏡鳴如泣!

嗡鳴響起的刹那!

嗡——!!!

一股無形卻磅礴如山嶽傾覆、又帶著泣血悲鳴般守護意誌的恐怖力量,以染血的鏡胚為核心,如同被壓抑了億萬年的火山,轟然爆發!

轟!!!

肉眼可見的衝擊波瞬間擴散!

“噗——!”

“呃啊——!”

屋外泥濘中,剛剛掙紮著爬起、滿臉怨毒正準備再次撲向茅屋的趙三,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大的、裹挾著無儘悲憤的鐵錘狠狠砸中!他臉上的怨毒瞬間化為極致的驚恐和痛苦!身體如同破麻袋般向後倒飛出去,狠狠砸在院牆的籬笆上,腐朽的籬笆瞬間坍塌!他口中鮮血狂噴,其中混雜著破碎的內臟碎塊,斷臂處更是噴湧出大股帶著汙濁黑氣的汙血!他連哼都沒哼一聲,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便徹底癱軟不動,圓睜的雙眼中凝固著無儘的恐懼和難以置信。

那兩個監工壯漢更是如同被狂風卷起的落葉,慘叫著被狠狠拋飛,一個撞在院中的石磨上,頭顱瞬間變形,紅的白的濺了一地;另一個直接飛出了小院,砸在泥濘的巷道上,生死不知。

茅屋內,距離稍遠的林濤,也被這股沛然莫禦的衝擊波狠狠掀飛!他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混合著守護與毀滅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倒飛,“嘭”地一聲重重撞在土灶上,震得他五臟六腑都仿佛移位,喉頭一甜,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然而,這股將他震傷的力量核心,卻並非毀滅,而是守護!仿佛一個瀕死的母親,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將覬覦她孩子的威脅狠狠推開!

就在這泣血鏡鳴和守護衝擊爆發的核心!

那枚被王氏死死攥在手中的暗銀鏡胚,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不再是之前那微弱的、溫潤的乳白!而是一種刺目的、決絕的、如同燃燒生命本源般的熾烈白光!光芒瞬間將王氏染血的身軀和她周圍的空間徹底吞噬!

這光芒帶著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守護意誌,純粹、熾烈、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它不再是滋養,而是燃燒!燃燒鏡胚本身殘存的靈性,燃燒王氏瀕死的生命之火,化作這刹那的輝煌!

“哼!”

一聲極其輕微、卻帶著明顯驚怒和厭惡的冷哼,如同冰錐般刺破雨幕,在茅屋上方炸響!

虛空中,那本該早已離去的灰袍修士——劉仙師的身影,竟在離茅屋數十丈外的一處屋簷陰影下,被這爆發的乳白強光生生逼得顯出了身形!

他依舊負手而立,但此刻臉上那萬年不變的冰冷漠然,終於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驚詫,隨即化為濃濃的厭惡!如同高潔的雲鶴被泥潭裡的汙穢濺到了羽翼!

那熾烈的乳白守護光,蘊含著純粹的守護意誌和燃燒生命爆發的力量,對他而言並無實質威脅,卻帶著一種令他極其不適的“味道”——凡人的血汙!瀕死的怨念!還有那鏡胚汙斑中散發的、令他本能排斥的濁煞之氣!這混合的氣息,汙濁不堪,如同最惡心的泥沼!

“穢物!”劉仙師眼中寒光一閃,寬大的灰袍衣袖猛地一拂!

一股比之前碎門時更加精純、更加冰冷的無形罡風憑空而生,如同實質的冰牆,狠狠撞向那擴散而來的乳白守護光!

“嗤——!”

冰寒罡風與熾烈白芒猛烈碰撞!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一種令人牙酸的、如同滾油潑雪般的能量湮滅聲!

乳白的光芒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間被那冰寒罡風壓製、消融!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然而,就在光芒即將徹底熄滅的瞬間,那股源自王氏瀕死守護的執念,如同最頑強的野草,對著那高高在上的修士身影,發出了無聲卻無比清晰的控訴和詛咒!

劉仙師眉頭緊鎖,眼中厭惡之色更濃。他並非擋不住這力量,而是純粹覺得被這汙濁的凡物氣息沾染,是莫大的褻瀆和麻煩。他再次冷哼一聲,身影如同水波般在雨中一陣模糊,徹底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隻留下原地更加冰冷的空氣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鄙夷。

茅屋內,爆發的乳白守護光徹底消散。

王氏的身體如同被抽乾了所有力氣,軟軟地癱倒在冰冷的泥水中,徹底失去了意識。她的臉色灰敗如金紙,呼吸微弱得幾乎斷絕,隻有胸口極其微弱的起伏,證明著生命最後的頑強。

而落在她身側的那枚暗銀鏡胚……

光芒散儘後,鏡體呈現出一種死寂的灰暗。那些原本深重如墨的灰黑汙斑,在強行激發守護之光後,如同吸飽了鮮血的螞蟥,體積竟膨脹了數倍!它們不再僅僅是斑點,而是如同無數條扭曲、糾纏、不斷蠕動的黑色血管,密密麻麻地覆蓋了整個鏡麵!鏡麵中心那個焦黑的凹陷處,一縷縷更加粘稠、更加暗紅、如同活物般的血絲,正源源不斷地從鏡體深處滲出,沿著那些“黑色血管”蜿蜒流淌,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濃烈煞氣和怨念!

汙斑擴散!煞氣反噬!

強行激發守護之力,代價是汙濁與煞氣徹底侵蝕鏡胚靈性!

林濤掙紮著從土灶邊爬起,顧不得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和翻騰的氣血,連滾爬帶地撲到母親身邊。

“娘!娘!”他顫抖著手,試探著母親的鼻息。微弱得如同遊絲,冰冷得讓他心膽俱裂。他目光落在母親身側那枚變得無比詭異、布滿蠕動“黑血管”和滲血絲線的鏡胚上,一股巨大的恐懼和寒意瞬間攫住了他!

這東西…在吞噬娘的生命?!

他想也不想,一把抓起那枚冰冷刺骨、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鏡胚!入手瞬間,一股陰寒暴戾的煞氣如同毒蛇,順著手臂直衝心脈!他悶哼一聲,強忍著不適,將那邪異的鏡胚狠狠塞進懷裡最貼身的口袋,緊貼著沉木牌!沉木牌立刻傳來溫潤的暖流,試圖抵抗那股入侵的煞氣,但效果微弱。

此地不可久留!趙三死了,修士被驚動,隨時可能引來更大的麻煩!

他猛地扯下身上破爛的外襖,小心翼翼地將母親冰冷、輕飄飄的身體裹住,用布條緊緊綁縛在自己背上。母親微弱的呼吸噴在他的後頸,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娘…撐住…我們走!”林濤的聲音嘶啞乾澀,帶著血沫。他最後看了一眼這間承載了太多苦難和死亡的破敗茅屋,看了一眼炕上父親冰冷的遺體,眼中隻剩下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決絕。

他猛地轉身,如同負傷的孤狼,一頭紮進了門外傾盆的暴雨和茫茫的黑暗之中。沉重的腳步踩在泥濘裡,濺起渾濁的水花,迅速被無邊的雨幕吞噬。

身後,是破碎的家門,是冰冷的亡父,是稅吏猙獰的屍體,還有那枚在泥水中微微震顫、汙斑蠕動、血絲蔓延的詭異鏡胚殘留的冰冷氣息。

電閃雷鳴,暴雨如注。一道背負著瀕死母親、懷揣著不祥邪器的身影,踉蹌著,消失在榆錢巷儘頭,奔向危機四伏、茫茫無際的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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