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劉表擺下如此誇張的儀仗隊伍之後,即使劉翊早有心理準備,也不由驚訝。
他和身邊的賈詡深深的彼此對望。
劉景升真不是一般的好虛名,排場弄得這麼大!
這份對名聲的執著,屬實令人……汗顏。
劉翊看向不遠處的劉表,翻身下馬,率領著一眾親信來到了劉表麵前。
“東萊劉氏子劉翊,拜見伯父!”
劉表和劉翊都為漢室宗親,在輩分上來說,劉表和劉繇同輩,故此劉翊乃以伯父相稱。
劉表滿意的看著眼前的劉翊。
“果真是少年英雄啊,昔時雖多聞賢侄大名,卻未嘗有機會一見,今日在這樊城下,能與賢侄相會,老夫甚感快慰。”
“劉氏宗親之中,能出賢侄這樣的人,實乃大漢之幸,也是天子之幸也。”
“陛下在京中,可還好嗎?”
劉翊道:“陛下尚安。”
劉表歎息道:“如此最好了,先前陛下為李,郭等人挾持,老夫身在荊楚,雖有心匡扶社稷,怎奈鞭長莫及,皆仗賢侄在京,能替陛下分憂。”
劉翊忙道:
“伯父謬讚了,小侄也不過是碰巧得了運勢,我此番前來,乃是奉天子旨意,率兵前往揚州平定國難,袁孫不尊朝廷,攻打朝廷置官,奪取州郡,自設官職,實乃篡逆,還望伯父相助。”
劉表捋著須子,鼓足了中氣,朗聲道:“賢侄領朝堂之令,率孤軍南下,前往揚州平定禍亂,乃是為我大漢朝解決揚州之危,除儘奸惡更是為了大義。”
“表身為漢室宗親,同時又是這一州之主,替國家牧守荊楚,焉能坐視不理?”
“荊州的土地是大漢的土地,錢糧是大漢之錢糧,非表私人之物,賢侄為陛下平叛,表自然儘全力相助!”
“賢侄儘管率領王師平禍,錢糧這邊,表自會準備充足!還望賢侄能夠早日平定揚州禍患,還東南太平。”
這番話說完,在場的一眾荊州官吏儘皆高呼:
“使君忠貞賢臣,我等必當生死相隨!”
周圍的那些圍觀的士族豪強,以及黎庶也是紛紛拱手稱讚。
“劉使君真乃是忠義之士!”
“真君子也,我荊州百姓有福矣。”
“八廚之名,果真不虛啊。”
“今日方知劉方伯乃真君子也!”
“……”
一片盛讚之聲在周圍響起,劉表的聲威仿若又一次達到了極點。
劉表誌得意滿,他捋著自己整齊的胡須,甚為開懷。
老夫之賢名,今日經此一事,必將傳頌於諸州,北方名士日後必當絡繹不絕的前來荊楚!
嗬嗬,真是前途可期啊。
可就在此時,異變突發。
適才先於劉翊趕到樊城的那十名西涼軍將校突然站了出來。
他們排成一排,單膝跪在劉表的麵前,再一次吸引了場間所有人的注意力!
“使君啊!”
“劉使君真乃大漢擎柱,我等邊郡鄙陋之人,今有幸能夠跟在使君的身邊,實乃畢生之大幸也!”
“我等何其幸甚!”
眼見西涼軍的人突然如此作態,劉表有些驚訝。
不過他心中還是很高興的,畢竟周圍那麼多襄樊名士都在這看著,西涼軍諸人如此表態,也讓他臉上有光。
“都起來吧,莫要如此,我身為宗親,為國為民,實乃是我的職責本分也。”
胡車兒高聲道:“我等邊郡鄙陋之人,一向狂野,隻知凶蠻之道,不通王化!直到今日,方知何為天下名士,何為當世英雄!我等先前,著實是白活了。”
“今,使君為了朝廷的平叛大業,甘願資助王師錢糧,絲毫不藏私,一心為國為民,實乃吾輩之楷模也!”
“天下楷模,昔時乃袁本初,然今觀之,隻有使君可擔此稱號!”
“我等既已經歸順使君,那自當以使君的大誌為先!”
“今,我等願舍此性命,隨朝廷的兵馬去往揚州平叛,一則是替朝廷解決危難,二則也是為我們原先的惡行贖罪,三則也是替使君分憂,揚使君之名,全使君之誌!”
“我等誌氣堅定,還請使君應允!!!”
“大漢基業,我等亦責無旁貸!”
說罷,胡車兒率眾向劉表行大禮。
胡車兒這一番說完,圍觀在旁邊的南郡諸士,紛紛撫掌,高聲讚揚。
“劉荊州了得啊!想不到西涼軍的虎狼竟然也被其感化,甘願舍身忘死的去揚州平叛!!”
“誰言天下無不可教導之人?”
“縱是邊軍鄙陋之人,隻要善加引導,亦可懂得大忠大義,大是大非。”
“劉使君來荊州之時,便致力於教化之功,今成果顯現矣!”
“西涼凶蠻,今被劉使君感化,願替朝廷平禍,定又是一樁佳話啊。”
“……”
“……”
在場的望族,名士,豪傑,黎庶紛紛稱讚,可劉表的表情卻已經開始有所變化了。
他的笑容逐漸凝固了。
不僅僅是劉表,就包括蔡瑁的表情也已僵硬。
彆駕劉先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快步上前,對胡車兒道:“胡校尉,此事容後再議,爾等且先退下!”
“不!!”
胡車兒扯著嗓子,生怕在場圍觀的人聽不到一樣。
“我等昔日,罪孽深重,今得使君恩允收歸荊州,又以大義教化,何其幸甚!?今我等來了荊州,寸功未立,若不去揚州討賊,為國平患,焉能報使君之大恩!?”
“使君,請給我們一個報答您大恩的機會吧!”
“使君,您就讓我們,去替您完成您匡扶漢室的誌向吧!”
“使君,我等願效死力,為國平叛!”
“使君,當著這襄樊名士的麵,您就應了我們吧!”
“為了使君之誌,我等雖死無憾!”
“……”
劉表抬頭,環顧四周,猛然發現今日在場的一眾名士,豪右,黎庶此刻正用期盼的目光看著自己。
饒是龐德公,也是一邊捋須,一邊讚賞的看著劉表。
那一張張期待的麵孔,仿若是在說:
“劉使君啊,快答應他們吧!讓我們真正知曉你的忠義之心。”
劉翊突然開口:“伯父……這,實不想貴軍新降的將士,竟有這般忠君之誌,陛下若聞,必甚感安慰,回頭,我定當上表,向陛下稟明此事!使朝野上下,盛讚伯父!”
劉表的笑容很勉強。
“不錯,不錯,這些涼州人,竟也可忠君愛國,其誌可嘉也……”
然,他此刻的心中卻極度憤怒,但又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表現出來!
今時今日,是他精心為自己搭建的一個揚名之局。
他努力為自己打造了一個忠君英雄的光輝形象,他不能因為西涼軍要求為國效力這一件事,就把他今日苦心經營的局給攪了。
特彆是這些涼州人,口口聲聲是“替他劉景升”去為國平叛的!
如果,他今日現在當著所有人的麵,不許西涼軍“為國平叛”,而是硬將他們留在荊州。
那他今日所打造的人設,就會在瞬時間崩塌。
甚至可能還會傳為一件笑柄。
在場的一眾名士之中,很多人會在私下裡取笑他道貌岸然,實則想擁兵自重,包藏私心。
不要小瞧那些名士的嘴,他們會為了一點小事盛讚於你,也會因為一丁點看不慣的事,就把你狠狠的淹死在吐沫中。
這是劉表堅決不允許的!
身為黨錮之士,身為八及之一,劉表視聲名超過了生命。
這是漢末士族引以為傲的風骨,也是他的立身之本。
“諸君既有愛國之誌,老夫又焉能不允?”
“國家有難,爾等甘願冒死而赴險地,老夫心甚慰之也。”
這一番話,劉表說的風輕雲淡,但是他說每一個字的時候,其心仿佛都在滴血。
怎麼會這樣?
廢了好大力氣,方才招降來的西涼精兵,就這麼轉手送人了?
而且,這還是他自己心甘情願的!
人家劉翊根本都沒張嘴問他要!
劉表眯起了眼睛,開始來回掃視在場的一眾人。
最終,他將目光停留在了蔡瑁和劉先兩個人的身上。
蔡瑁和劉先見劉表看自己,渾身一陣發寒。
不好,這是攤上大事了!
而圍觀的一眾人中,很多大族出身的豪傑,都開始竊竊私語。
十七歲的霍峻對他的兄長道:“兄長,先前屢屢聽你稱讚使君大誌,今日方知兄長所言不虛,這些涼州人都能有心為國平叛,我等荊楚之士,焉能落於其後?兄長,我也想投軍去揚州平叛,為國建功!”
而同樣是聽聞了樊城盛事,專門星夜從義陽趕來此地的十六歲魏延,此刻在人群中,眼中也充滿了堅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