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伯征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厲聲喝道,“一派胡言亂語!娘又怎麼會指使長生殺醒哥兒!”
蕭軟軟冷笑,“你閉嘴!認真聽著!
你娘那麼厲害,沒教過你不能打斷彆人說話嗎?”
霍伯征噎住,蕭軟軟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淚水,繼續念叨。
“你也知道這樣的想法驚世駭俗,哪個母親會忍心殺害自己的孩子?
可,又有哪個母親寧願把衣食錢財送給奴才,也不願留給自己的親生兒子?
你的母親單單因為厭惡你,就截走你祖母送給你的日用必需品和錢物。
現在為了你兄長,要殺了你又有什麼稀奇的?
你認定了是你的母親指使長生殺你,就像她之前指使長生截你祖母送來的東西。
讓你小小年紀隨著師父飽一餐餓一頓,連暖和的衣裳都沒有。
於是,心灰意冷下,你放任長生給你下毒,隻在永遠沉睡之前,處置好長生,將自己妥善安置好在馬車中。
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永眠於你兄長送你的馬車中,足夠了。
你很滿意自己的結局,或者說,你以為你很滿意自己的結局。
可是,霍幼安,你不甘心!
所以,你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攥著被你誤認為是你娘的前前不放,問她為什麼!
你不明白你的母親為什麼恨你到要你去死!
明明你隻是懶了點,愛睡覺了點,這些年你也一直努力地在克服,努力地在達到你母親對你的期望。
可就是因為你擋了你兄長的路,你母親就要殺了你!
明明,你根本不在意那什麼國公之位!
明明,你也是她親生的孩子!”
霍伯征再一次忍無可忍打斷她,“你放肆!”
白前起身朝霍老將軍屈膝一禮,“老將軍,那天霍二公子除了叫娘外,一直念的,的確就是為什麼三字,我離得最近,能有七分把握”。
霍伯征怒極,“那你當時怎麼不說?左右現在醒哥兒沒醒,你們想怎麼說都行!”
白前抬起頭靜靜看向他,目光中沒有鄙視,沒有憤怒,隻有悲憫。
那是對世人因嗔,因癡而生執的悲憫。
霍伯征的怒氣一滯,竟是哽住了。
宋正則適時扔出最後一個炸彈,“我有證據!美人夢一向隻存在於皇宮,用於賜死犯錯的妃嬪!
但十年前,先貞順皇後苦於病痛折磨,曾用美人夢助眠,並賜給了常年受病痛折磨的孔老夫人三支!”
這番話一扔出來,眾人齊刷刷扭頭看向兀自不動如山的孔氏,再也掩飾不住心中滋生蔓延的懷疑。
宋正則昂頭、挺胸、抱起雙臂,下巴幾乎要翹到鼻孔的位置,十分滿意自己一番話造成的效果。
不虧他磨了祖母一個晚上,終於問出了當年的事!
孔氏冷笑,“證據呢?”
霍伯征一呆之後,立即回神,“對,證據呢?就算當年先貞順皇後真的賜給了外祖母三支美人夢,這麼多年了,就算祖母沒有用完,也絕對剩不了能致人死地的量!”
宋正則亦是冷笑,“你說用了就用了?不管用了沒有,隨本官到京兆府大牢走一趟就知道了!”
霍伯征怒極反笑,“我外祖母和母親都是一品夫人,宋世子這意思是要拿兩位一品夫人下大牢,嚴刑逼供了?”
宋正則正要反擊,白前忽地伸出食指擋住唇,噓了一聲。
宋正則忙死死咬住唇,連連擺手,示意自己絕對不會說話。
白前不由失笑,低聲解釋,“霍二爺好像要醒了,我去看看”。
她這麼一說,眾人哪還坐得住,忙都隨著她往床邊湧去。
白前先探了霍幼安的脈搏,又伸手按了按他心口,取出銀針,連著十來支紮入他頸側,輕輕叫道,“霍二爺,彆急,先試著睜開眼睛”。
隨著她溫和的聲音,安靜沉睡的少年再一次睜開了眼睛,卻不再是第一次瞳孔散光的狂亂模樣。
少年的瞳孔極黑,睫毛又長又直,越發顯得那雙眼睛黑是黑,白是白,分明得好像這個世界的善與惡。
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而今塵儘光生,照破青山萬朵。
這是白遠誌曾讀給白前聽的一首佛偈。
此刻,霍幼安這麼一睜眼,分明就是塵儘光生,照破青山萬朵的燦然明淨。
白前微微失神,光憑這一雙眼睛,霍幼安就已勝出他有京城第二美男子之稱的兄長許多。
“醒哥兒!”
霍老夫人猛地撲到床邊,抓住霍幼安的手,痛哭失聲。
霍老將軍騰地站了起來,心急下他直接跑了起來,竟是兩步就跨到了床邊,這才因為膝蓋支撐不住往下栽去。
蕭軟軟一直湊在白前身邊,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這才沒叫他給自己孫子行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霍伯征難以置信叫了聲醒哥兒,忙也往床邊跑去。
蕭軟軟大聲喊道,“唉,都往旁邊讓讓,擠得前前沒地兒站了!”
關鍵,她也沒地兒站了。
霍伯征忙又止住步子,伸頭往床邊看,竟然,真的,真的醒了!
白前安撫拍了拍老夫人的手,又探了探他的脈搏,問道,“你感覺怎麼樣?”
霍幼安感覺不太好,本來,他睡得好好的,又香又甜,不知怎麼的,他的喉嚨突然就火燒火燎地疼了起來。
他沒在意,又繼續睡。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又覺得心口處也疼了起來,疼得他想忽略那種疼痛繼續睡都睡不著。
但他好不容易得了好好睡一覺的機會,怎麼會輕易放棄,睡不著也要硬睡!
後來,他心口處不再那麼疼了,但身體所有部位都疼了起來。
所幸疼得不是那麼厲害,倒是不影響他睡覺,於是他也就踏踏實實地睡了。
感覺沒睡多久,他就聽到很多人嘰嘰喳喳地在他耳邊說話,都吵醒他了!
要不是他動不了,他一定一腳把那些吵他睡覺的全部踹出八丈遠!
這樣就算了,偏偏還有個女孩兒在叫他睜開眼睛。
她說話的聲音太過好聽,又太過溫柔,美好得如甜美的夢鄉。
他雖然不願意,卻還是不由自主睜開了眼睛。
這一睜開眼睛,他就看到了那個吵他睡覺的女孩子,那個女孩子還摸他的手,摸他的臉!
霍幼安覺得自己短短十八年的人生中從來都沒有這麼不好過!
白前見他沒反應,又重複了一遍,“你感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