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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黑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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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冷風驟起。

陸宅門口的兩盞白燈籠左右晃動,燭火搖曳,慘白的‘奠’字,在燭光映照下平添幾分陰森。

有行人經過,都會遠遠繞開,不自覺的加快腳步。

“陸宅這一個月來怪事連連,斷斷續續死了七八口人,衙門來查過幾次,也沒什麼發現。”

“陸二爺一家真夠慘的,不知走了什麼黴運,先是大少爺練功出了岔子,暴斃身亡,與青石城駱家的婚約也黃了。”

“陸二爺聽聞噩耗,重病不起,前幾日撒手人寰,下人更是死的死,散的散,陸二爺這一脈就剩下陸夫人和陸白少爺孤兒寡母,偌大的家業眼瞅保不住了。”

“聽說陸白少爺出城避難,卻突然失心發瘋,跌落懸崖摔死了。”

“陸白少爺宅心仁厚,本以為能避開這災禍,沒想到也……唉。”

“這樣說來,陸二爺這一脈死絕了啊!”

“天道輪回罷了,我聽說,陸二在十幾年前得了一筆不義之財,才有今日的家業,如今算是遭報應了。”

“鎮上傳言,可能是惡鬼索命,盯上了陸家……”

眾人議論間,卻撞見一位身形消瘦的年輕男子迎麵走來。

男子十七八歲,容貌清秀,臉色異常蒼白,目光卻頗為溫和,身旁還跟著一隻骨瘦嶙峋的黑狗。

“陸,陸白少爺?”

一人瞪大雙眼,麵如土色,聲音都顫抖起來。

“你,你不是摔死了嗎?”

“鬼啊!”

另一人猛地尖叫一聲,掉頭就跑。

其餘眾人更是嚇得作鳥獸散,不敢停留片刻。

陸白望著逃竄的眾人,神色平靜,一語不發,腳步稍有停頓,朝著陸宅行去。

剛到門前,便聽見裡麵傳來的爭吵聲。

“王氏,我念在你與二弟多年感情,喚你一聲弟妹,可說到底你隻是個外姓人,我陸家的財產,輪不到你做主。”

說話之人是陸白的大伯,陸子遠。

陸白父親陸子恒在柳溪鎮經營幾家藥鋪,生意不錯,在當地小有名氣。

畢竟是親兄弟,陸子恒將其中一間藥鋪交給大哥一家經營,日子也算富裕。

裡麵有人輕咳一聲,緩緩道:“陸大爺,您這話有些欠妥當。陸家是靠著老爺多年經營,才能從石牛村那等偏僻地方走出來,在柳溪鎮站穩腳跟,這些可跟陸大爺沒什麼關係。您家那間藥鋪,還是老爺念在兄弟……”

“福生,你個下人,我陸家的事還輪不到你插嘴,滾一邊去!”

福生話沒說完,就被陸子遠打斷,語氣不善。

王氏開口道:“大哥,我家老爺屍骨未寒,阿白生死不知,這檔口你們在老爺靈堂前鬨分家,太讓人心寒了!”

“陸白跌落懸崖,你家兩個護衛親眼所見,那黑虎澗深不見底,肯定摔得粉身碎骨,王氏你就彆抱希望了。”

說話之人是李氏,陸子遠的夫人。

“你……”

王氏氣得說不出話。

李氏冷笑一聲:“依我看,陸老二他們父子三人就是被你這婦人克死的!誰跟你分家?我們今天來就是讓你滾出陸家!”

“吃絕戶麼。”

聽著裡麵的爭吵,門前的陸白目光閃爍了下,沉吟不語。

這種事,在古代不算新鮮。

家中男丁去世,彆說隻剩一個女主人,若兒女年幼,娘家勢弱,都會有親戚將孤兒寡母趕出家族,霸占家產。

找個由頭趕儘殺絕,也是大有可能。

吱呀一聲,陸宅大門被推開。

堂前靈棚四周眾人側目望來,見到門口那道消瘦身影,吵鬨聲戛然而止。

院內變得鴉雀無聲,陸子遠幾人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瞳孔收縮。

“阿白!”

王氏卻沒多想,踉蹌著走上前,緊緊拉住陸白雙手上下打量著,神色激動,眼眶通紅,垂淚輕喃:“阿白還活著,阿白還活著。”

陸白望著眼前這位四十多歲,頭發卻已半白的婦人,心中一歎。

原身的那位陸白確實是跌落懸崖摔死了,若非如此,他也不會來到此間。

雖然繼承了原身記憶,可對眼前這位王氏,陸白還是感到有些陌生。

但這種母親的關心和擔憂,陸白是真真切切能感受到。

“小少爺,你,你沒事吧?”

一位灰衫老者也快步上前,又驚又喜。

“娘,福伯,我沒事,那晚摔下懸崖,萬幸有樹杈接住,撿了一條命。”

陸白回來的路上,就想好了說辭。

王氏一陣後怕,問道:“好端端的,怎麼跑到黑虎澗那邊去了?”

福伯似乎想到什麼,瞪著陸子遠身後的兩個護衛,問道:“可是王守忠他們二人所為?”

“那倒不是。”

陸白道:“那晚做了噩夢,神思恍惚,也不知怎地,就跑了出去,與王大哥他們無關。”

福伯道:“老爺在天有靈,小少爺吉人天相,福大命大。”

陸白目光轉動,看向一旁站著的幾人。

大伯陸子遠,大娘李氏,堂姐陸瑤,還有一位是陸瑤的夫君,周宇。

原身見過幾次,印象不深。

另外兩個護衛王守忠,鄭克二人,原本是他家的人,昨日護送他出城。

此刻卻站在大伯陸子遠等人身後,看樣子,是換了門庭。

“他,他是人是鬼?”

李氏咽了下口水,神色中帶著幾分驚恐,幾分狐疑,沒了方才的囂張。

夕陽西下,陸子遠瞥見到地麵上陸白那道長長的影子,念頭一轉,沉聲道:“有影子,是人。”

幾人聞聽此言,心頭都鬆了一口氣。

是人就好。

更何況,還是個忠厚可欺,性格軟弱的老實人。

福伯很快反應過來,看著陸子遠幾人,道:“陸大爺,老爺在柳溪鎮的家產隻有小少爺能做主,你們請回吧。”

陸子遠來到陸白身前,眉宇間自帶威嚴,沉聲道:“阿白,你年紀尚小,又沒打理藥鋪的經驗,大伯接管柳溪鎮的八家藥鋪,也是想替你父親,替咱們陸家守住這份家業,將來再交給你。”

陸白笑了笑,道:“大伯思慮周全,定是為了我好。”

陸子遠心下暗道,這種鬼話,他自己都不信,也就能騙騙陸白這種傻小子。

福伯在一旁聽得大皺眉頭,忍不住提醒道:“小少爺……”

陸子遠反應極快,福伯剛一開口,他當即打斷,瞪了福伯一眼,沉聲道:“阿白,你要記住,你姓陸,咱們才是一家人!莫要聽信外人的話,離間咱們的血脈親情。”

“這是自然。”

陸白點點頭,道:“大伯、大娘真心對我好,逢年過節,都會給我買些禮物,堂姐小時候總帶我玩,除了爹娘,你們是我最親近的人。”

“還是阿白懂事。”

李氏聽得眉開眼笑。

堂姐陸瑤微微垂首,不知在想些什麼。

周宇撇撇嘴,嗤笑一聲。

陸子遠聽到陸白這樣說,麵皮倒有些發熱。

這話若是從旁人口中說出來,多半是諷刺。

但陸白這孩子向來淳樸實誠,沒什麼城府,這番話必定是發自肺腑。

王氏隻是拉著陸白,喜極而泣,並不說話,福伯也隻能無奈的歎息一聲,暗自搖頭。

若是大少爺還在就好了。

小少爺終究還是太單純,哪裡懂得世態炎涼,人心險惡。

李氏道:“既然阿白這麼懂事,今日之事就定下來,回頭我擬個契約,你按上手印,那八間藥鋪交給你大伯打理,你就安心做個清閒少爺。”

陸子遠接著說道:“阿白,你放心,咱們一家人,大伯不會虧待你們母子。”

“這樣最好,我信得過大伯大娘,還省得自己瞎操心。”

陸白笑著點點頭,一口答應下來。

隨後,陸白又遲疑了下,看向父親的靈位,道:“可那八間藥鋪畢竟是父親的心血,他屍骨未寒,便將藥鋪轉讓,父親在天之靈怕是難以安息。”

“怎地,你要反悔?”

李氏臉色一沉,不自覺的提高了音調。

陸白搖頭道:“那倒不是,隻是我想等燒七之後,脫下喪衣,換上常服,再將八間藥鋪轉讓給大伯。”

李氏有些等不及,嘀咕道:“那有多麻煩,還要等四十多天。”

“阿白說得也有道理,咱們做長輩的得成全他這份孝心。”

陸子遠不想逼得太過。

好飯不怕晚,孤兒寡母又翻不起什麼風浪。

更何況,這對娘倆住在這宅子裡,都未見得能活過四十天。

天色漸晚,陸子遠掃了一眼周圍的靈棚,似乎有些懼怕,不願多呆,便道:“阿白受了驚嚇,早些休息,我們先走了。”

不等陸白回應,陸子遠便帶著幾人朝外麵行去。

“大伯大娘慢走,堂姐再見。”

陸白笑著招招手。

陸瑤回頭看了一眼陸白,神色有些不自然,擠出一絲笑容,才轉身離去。

王守忠、鄭克二人經過陸白身旁時,王守忠腳步停下,道:”白少爺,你平日待我們兄弟極好,賞銀從未少過,隻是我們兄弟得給自己找條活路,今後若有得罪,還望白少爺見諒。”

“理解。”

陸白微笑。

送走陸子遠一家,陸白心中稍緩。

原身太弱,武道修為連最基礎的根骨期第一重都沒達成,隻會幾手粗淺的五步拳和基礎劍術。

家中人丁凋零,若是跟陸子遠一家當場撕破臉,一旦起了衝突,毫無勝算。

王守忠,鄭克那兩個護衛,一隻手都能製住他。

眼下至少爭取到四十多天的時間。

陸白初來乍到,還得熟悉一下這個世界,消化一些信息。

利用這段時間,再做打算。

那隻骨瘦嶙峋的黑狗進了陸宅,便四處亂聞,來到一處牆角,開始不斷刨著下麵的泥土,發出‘沙沙’聲響。

方才眾人說話,還不覺得,此刻驟然安靜下來,聲音卻顯得格外詭異。

天色昏暗,陰風四起,陸宅內白布飄蕩,靈棚四周的燭火忽明忽暗。

陸白不禁打了個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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