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趙啟澤是宗親,怡妃身為皇帝妃嬪,不該與宗親走得近。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兒,她自然不能多說什麼,得私下再做打算。
斂下思緒,怡妃行至趙啟越身畔,“皇上忙著和榮郡王比試,臣妾閒來無事,想與昭嵐公主比試箭術,皇上意下如何?”
無端端的要比試,怡妃八成沒安什麼好心!昭嵐暗自猜測著怡妃的用意,趙啟越那如鼓沉朗的聲音隨風入耳,
“那就依愛妃之意,也算是增進安啟兩國邦交關係的友善之舉。”
趙啟越將此舉架得太高,昭嵐反倒不好拒絕,否則便失了邦交的誠意。無奈之下,她隻好答應怡妃的提議,見招拆招。
宮人奉上兩把弓,再次握住弓箭的那一瞬間,昭嵐不禁回想起少時父親教她練箭的場景。
那時她隻當自己的父親梁觀山是個驍勇善戰的大將軍,對其十分崇拜,逢人就誇,誰曾想,這位好父親在一次打仗回來後,居然帶回來一雙兒女,和一個姓林的女人,說要給她們一個家。
昭嵐的生母傷心難過,但卻因為心地善良,最終答應讓她們入府。
偏在此時,莊王妃認出林氏,說林氏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兒,還將其帶回王府,認作郡主。
莊王妃不願讓寶貝女兒做妾,便命梁觀山休妻另娶。梁觀山隻道妻子賢惠知禮,不能休棄,郡主申明不願破壞他的家,甘願住在外頭做外室。
年少的昭嵐時常看到母親悄悄落淚,當時她並不理解,為何那位郡主甘願做外室,直至昭嵐被怡妃謀害,死後的魂魄看到郡主謀害她的母親,昭嵐方知郡主表麵不爭不搶,不肯做妾,也不做平妻,實則是在等待一個時機,等著昭嵐的生母去世,而後再光明正大的入梁家做繼妻!
好好的一個家就這麼散了,父親在昭嵐心中的形象也一落千丈,這個百姓口中的英勇將軍,皇帝心中忠君愛國的好臣子,在昭嵐心底卻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自從曉得父親的真麵目之後,昭嵐便不願再練箭,每每舉起弓箭,她便會想起父親表裡不一的嘴臉。
今日怡妃要求,不得已之下,她隻能被迫舉弓。
怡妃率先射出第一箭,正中靶心!榮郡王敷衍的捧場鼓掌,誇讚她箭術了得。
趙啟越點頭讚許,“後宮之中,當屬怡妃的箭術最為精湛。”
被誇讚的怡妃心甜如蜜,“都是我爹教得好,他驍勇善戰,十八般武藝皆精通,箭術尤甚,我自小得他真傳呢!”
不知是不是昭嵐的錯覺,她總覺得怡妃說這話時的聲調上揚了幾分,好似是在跟她炫耀那位好父親,又或是故意說起梁觀山,借機觀察她的反應。
昭嵐並無一絲羨慕,她的心中隻有憎恨,但她可以將眸中的恨意儘數掩藏在心底,表現得異常鎮定。
原本昭嵐認為自己不該輸給怡妃,勢必要與她比個高低,可餘光瞄見趙啟越的身影,昭嵐忽然就改了主意。
她瞄準拉弓,隨手一放,箭矢便偏了。
怡妃見狀,譏誚一笑,“看來公主的箭術還有待提升啊!安國沒人教你?”
不服氣的昭嵐開始找借口,“皇上,一定是這把弓不趁手,這才偏了。”
怡妃掩帕嗤笑,“拙匠常怨工具差!”
她樂得看笑話,孰料趙啟越竟吩咐道:“將朕的弓箭拿給公主試煉。”
怡妃那彎起的眉眼瞬時收斂,隻因她入宮幾年,尚不曾觸碰過皇上的禦用弓箭。那可是皇帝禦用,妃嬪不得使用,皇上怎會將其交給昭嵐公主?
昭嵐欣然道謝,接過弓箭的一瞬間,她的手驀地一沉,禦用之物,果然比一般的弓更重些。
上等的牛角弓,既結實又韌性十足,弓柄上還嵌著紅寶石和綠鬆石,極儘華美之態。
手握弓箭的昭嵐卯足了勁兒,終於拉開了這把弓,努力瞄準箭靶。
目睹公主張弓的英姿,趙啟澤的心腔似有什麼在湧動,他明明沒見過昭嵐公主,為何這一幕竟會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
尤其是那雙炯炯有神的鹿眼,每看一眼,他都覺得心弦被震動,然而這種奇怪的感覺從何而起,他又琢磨不清。他忽然有些好奇,那方紫色麵紗所遮覆的,究竟是怎樣的容顏?
昭嵐裝模作樣的瞄了半晌,終於下定決心放出箭矢,然而還是沒能擊中靶心,昭嵐頓感挫敗,
“原來不是弓的問題,是我自個兒太笨,再換也沒用,我始終沒個準頭,沒有射箭的天賦,罷了!我認輸便是。”
“你才知道啊!”怡妃得意一笑得同時,不忘趁機嘲諷,“不過輸給我們啟國不丟人,我們啟國的女眷騎馬射獵皆可學,不似你們安國女眷那般,養得似嬌花一朵,什麼都不會。”
怡妃鳳目微瞥,一再奚落,昭嵐緊捏著手指,半垂的羽睫輕眨著,眼眶泛紅,泫然欲泣,卻始終強忍著,默不作聲。
瞧那情狀,她似乎被怡妃打擊得很自卑,想起昭嵐曾與他說過安國的那些規矩,趙啟越朗聲道:
“安國不教女眷騎射,朕可以教你。”
此話一出,怡妃笑意頓僵!她本想著贏了昭嵐便可以在皇上跟前出風頭,為啟國爭光,誰曾想,皇上居然沒有誇獎她,反倒去安慰輸了的昭嵐?
這是什麼道理?
昭嵐故意輸給怡妃,賭的就是這一把,好在她賭對了,雖然輸了顏麵,但至少贏得了趙啟越的憐憫。
趙啟越行至她身側,昭嵐不免有些緊張,“皇上真的要教我?我可沒什麼悟性,如若學不會,敗壞了皇上的英明,那便是我的罪過了。”
趙啟越長眉微挑,“你這是在質疑朕的箭術?”
察覺到失言,昭嵐立馬改口,“皇上箭術高明,毋庸置疑,但教人不同,不僅要看師傅的本領,還得看徒兒的資質,我覺得我資質平平,不像是練箭之材。”
“朕觀你拿弓箭時最基礎的姿勢沒問題,隻是有些要領尚需注意。”
原來他是看她有基礎才決定教她,她就說嘛!趙啟越怎麼可能平白給自個兒添麻煩?
既然他樂意教,那她跟著學便是。
趙啟越往她身邊一站,那如修竹般挺拔的身影瞬時遮蔽了大半的日光,他的手臂自她身後環過來,大掌覆於她的小手之上,就此貼握。
霎時間,一抹鬆茶香傳入她的鼻息間,仿似周遭的風都變得清雅甘醇。
心神微恍的她隻覺兩人的距離似乎太近了些,她甚至能感知到他那緊挨著她後背的匈膛是多麼的結實勁健!
然而趙啟越的動作自然而然,並沒有占她便宜的意思,他很認真的教她,那她也不該矯情,於是昭嵐斂下紛亂的思緒,凝神聽他講解。
眼瞧著皇帝離昭嵐那麼近,手把手教學,怡妃心腔盈火,很想上前阻止,卻又找不到合適的借口,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種滋味甭提有多煎熬。
“鉤弦之時,以無名指輔助,切記撒放之時要放鬆,以免影響回弦。”趙啟越一邊教她要領,一邊糾正她的姿勢,此時陣陣清風吹來,麵紗隨風浮動,往一旁飄去。
趙啟越低眉細觀,不由生出一絲期待
但凡這風再大一些,麵紗被吹起的幅度便會更大,她的半側容顏便可隨之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