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嚎峽穀的路,比夏悠想象中更難走。
他們踏著濕滑的苔蘚,穿行在終年不見天日的密林中。
經曆過那場慘烈的血戰,淩夜對夏悠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轉變。
他不再僅僅將她護在身後,而是開始用一種極其笨拙的方式,試圖教會她如何在這片森林裡活下去。
起因是夏悠在趕路時,一腳踩進了一個被落葉覆蓋的淺坑,整個人摔了個狗啃泥,動靜大得能驚起三裡外的飛鳥。
淩夜停下腳步,回頭,用那雙平靜無波的金色眸子看著她。
夏悠灰頭土臉地爬起來,尷尬地拍著身上的泥土,心裡瘋狂吐槽:“看什麼看!沒見過平地摔嗎!這叫戰略性偽裝,懂不懂!”
淩夜沒說話,隻是走到一旁,用石刀砍下一段柔韌的藤蔓,三兩下就打出一個結構複雜卻無比牢靠的繩結。
然後,他指了指不遠處一棵歪脖子樹下,被巧妙掩蓋的踏板陷阱。
“學。”
一個字,言簡意賅。
夏悠懵了。這是要……現場教學?
她有樣學樣地拿起一根藤蔓,開始跟那個複雜的繩結較勁。
五分鐘後,她手裡那根藤蔓,與其說是個繩結,不如說是一團被貓玩過的毛線球。
淩夜麵無表情地走過來,拿起她的“作品”,沉默地看了一秒,然後伸手,毫不費力地將其解開,重新示範了一遍。
夏悠憋著一口氣,再次嘗試。
失敗。
再來。
更亂了。
她泄氣地把那團亂麻扔在地上,自暴自棄地嘟囔:“什麼破繩子,它自己有想法!根本不聽我的!”
淩夜終於有了彆的動作。他歎了口氣,那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散。
他走到她身後,高大的身軀籠罩下來。
“手。”
夏悠下意識地伸出手。下一秒,一隻乾燥溫熱的大手,覆上了她的手背。
他沒有給她反應的時間,另一隻手拿起藤蔓,將她的手指連同藤蔓一起,包裹在他寬厚的掌心裡。
“看清楚。”
他的聲音就在耳邊,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耳廓上,激起一陣細小的戰栗。
夏悠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的手很大,帶著常年握刀留下的薄繭,卻異常穩定。
他引導著她的手指,穿、繞、拉、緊……每一個步驟都清晰無比。
可夏悠的腦子已經成了一鍋漿糊。
救命!這距離也太近了吧!
他的氣息全是青草和陽光的味道,好聞得犯規!
大佬你到底是來教學的,還是來搞美色攻擊的!犯規!紅牌罰下!
等她回過神來,一個完美的繩結已經出現在她手中。
“會了?”淩夜鬆開手,退開一步,恢複了安全距離。
“會、會了!”夏悠臉頰發燙,心虛地把繩結藏到身後,心臟還在砰砰狂跳。
雖然過程雞飛狗跳,但夏悠的學習能力並不差。
她很快掌握了理論,並立刻開始舉一反三。
傍晚,淩夜讓她自己嘗試布置一個陷阱。
夏悠看著圖紙,又看了看自己那雙隻會做飯的手,果斷放棄了傳統路線。
她打開係統商城,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哼,物理陷阱不行,我就來化學的!”
她兌換了幾種帶有特殊氣味的植物塊莖,又買了一份【強力粘粘膠】的配方。
一番敲敲打打、塗塗抹抹,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有些可笑的“美食陷阱”就完成了。
她將一塊烤得焦香的獸肉放在陷阱中央,又在周圍塗滿了那種無色無味的粘粘膠。
淩夜看著她那副鬼鬼祟祟、得意洋洋的模樣,沒有評價。
第二天一早,夏悠是被一陣撲騰聲吵醒的。
她興奮地一躍而起,衝向自己的陷阱。
隻見一隻羽毛五彩斑斕、體型肥碩的大雞,正被牢牢地粘在地上,動彈不得。
它的一隻腳還踩在套索裡,但真正困住它的,是那不起眼的粘粘膠。
“抓到啦!”夏悠興奮地尖叫起來,拎著那隻還在撲騰的“彩羽雞”,像獻寶一樣衝到淩夜麵前。
“看!我抓到的!比你的陷阱厲害吧!”她挺起胸膛,下巴高高揚起,尾巴簡直要翹到天上去了。
淩夜的陷阱,空空如也。
他看著她那張因為興奮而神采飛揚的小臉,又看了看那隻被粘得結結實實的肥雞,那雙總是冷若冰霜的金色眸子裡,緩緩漾開一抹暖意。
“很聰明。”
他開口,聲音依舊低沉,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認可。
簡簡單單三個字,比係統提示音悅耳一萬倍。
夏悠的心裡像是被灌滿了蜜,甜滋滋的,一整天都咧著嘴笑。
夜晚,篝火升起。
石鍋裡燉著【彩羽雞蘑菇湯】,香氣四溢。這是夏悠第一次,用自己親手捕獲的獵物做出的晚餐。
吃著鮮美的雞湯,氣氛前所未有的融洽。
夏悠捧著碗,借著酒足飯飽的膽氣,終於問出了那個一直盤旋在心底的問題。
“淩夜,你……為什麼會被你的族人驅逐?”
淩夜咀嚼的動作停了下來。
山洞裡隻剩下柴火燃燒的劈啪聲。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夏悠以為他不會回答,準備開口打個哈哈混過去的時候。
他開口了。
“因為我的力量。”
他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說彆人的故事。
“銀月神裔的力量,會隨著成長而覺醒。但我覺醒得太早,力量也太強,強到無法控製。”
“在我十歲那年的一次祭典上,我的力量失控了。我毀了祭壇,重傷了幾位部落長老。”他垂下眼簾,看著跳動的火焰,“從那天起,我不再是部落的驕傲,成了‘不詳’的象征。他們畏懼我,排擠我,最後,將我驅逐出銀月森林,永世不得回歸。”
夏悠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一下。
她能想象,一個年幼的孩子,在被族人視為“怪物”的目光中,是怎樣孤獨地長大。
她沒有說出任何同情的安慰。那種廉價的憐憫,對他來說是一種侮辱。
她隻是喝完最後一口湯,認真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他們懂什麼,一群有眼無珠的蠢貨。”
“力量太強,控製不住,那不叫不詳,那叫‘食材’的能量太霸道,需要一個好廚子來料理。”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臉上帶著一種自信滿滿的光彩。
“以後,我就是你的專屬廚子。你儘管變強,我負責用美食,幫你把你身體裡那些橫衝直撞的能量,全都‘消化’掉!讓它們變得服服帖帖!”
淩夜猛地抬頭,那雙金色的眸子裡,映著夏悠堅定的臉龐。
心中那座冰封了不知多少年的雪山,仿佛被投進了一顆滾燙的太陽,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無法愈合的縫隙。暖流,從那道縫隙裡,洶湧而出。
他深深地看著她,喉結滾動,最終卻沒有說出一個字。
但他知道,有什麼東西,從這一刻起,徹底不一樣了。
隻是,他沒有告訴她。饕餮教有一種陰狠的秘法,可以通過之前戰鬥中,濺在他身上的那些教徒的汙血,像跗骨之蛆一樣,遠程感應到他的大致方位。
不徹底解決這個隱患,他們永遠無法擺脫追殺。
他從懷中,拿出那張從豹人隊長身上繳獲的、更為詳細的獸皮地圖,在火光下展開。
“我們離百族之城不遠了。”
他指著地圖上,橫亙在他們與百族之城中間的一片巨大的、散發著墨綠色不祥氣息的區域。
那是一片廣袤的沼澤。
“必須穿過這裡。”淩夜的指尖,點在沼澤最中心的一個標記上,語氣凝重。
“地圖上說,這裡有‘神明遺落的淚珠’。”
“傳說,那是遠古神明淨化世間汙穢時滴落的眼淚,擁有洗滌一切詛咒的力量。”
他抬起頭,看向夏悠,眼中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然。
“它或許能淨化我血脈裡被饕餮教留下的印記,徹底切斷他們的追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