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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環島紀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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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晉慈看過傅易沛監製的電影,表妹嗑生嗑死的“燃絮c”,正是從《瞭望春秋》裡一炮而紅的熒幕情侶。

片頭曲是手風琴慢悠悠的獨奏,背景音裡綠皮火車轟隆隆行駛,脫離雪原,由北至南。

火車猛地鑽進漆黑深長的隧道,畫麵一片茫然黑色,白色的演職人員字幕,落葉一樣,從一側吹來,短暫停留,又朝另一側吹散而去。

其中有傅易沛的名字,拂來又散。

電影的第一個人物畫麵,伴隨一下沉重的蓋章聲響,圓印鮮紅,男主角接過一張轉學證明,並不知道此後人生將會截然不同。雪原之外,另有一片草長鶯飛的春野。

林晉慈的故事,如果拍成電影,大概也可以套用這個開頭,隻是她並沒有自己去學校辦過轉學證明,僅被家裡通知,以後要去另一個學校讀高中。

至於理由,不像電影裡主角喪母一般不得不行,但也有異曲同工之處。

那一年,宜都的夏遲遲不去,夏末炎暑,像一場久不能愈的重病。

晚六點,落日仍烈。

林父火急火燎地驅車,從城西至城東,將林晉慈送來一所她從未接觸過的新學校。

教務處鴉雀無聲,隻有一位不久前通過電話的主任特意在等。從速辦理了入學手續,交到林晉慈手上的,除了校園卡、校訓手冊、宿舍鑰匙,還有一套尺碼不合適的軍訓服裝,白襯衫,迷彩服,料子都很粗糙。

見林晉慈捏著缺失一枚紐扣的領口,長久盯看,已將本校吹噓一番的主任,捧起茶杯,吹了吹茶沫說:“我們這兒軍訓都快結束了,你就湊合穿穿吧,明天參加一下閉幕儀式就好,怎麼說以後也是我們南安高中的一份子了,青春嘛,最重要的就是體驗。”

女寢門口立著男士止步的標牌,林父進不去,行李箱擱在宿舍前的階梯上,接起一通工作電話,林父就匆匆忙忙走了。

或許是林晉慈一貫叫人省心,所以連象征性的關心叮囑也沒收到一句,好在她自己也不是很在意。

夏衣單薄,林晉慈口袋裡的手機已經亮屏了好幾次,礙於林父一直在場,這時獨處,她才拿出來看。

是聊天軟件裡的新消息。

成寒:[到了,我在南門等你。]

成寒:[附中今天開始新生軍訓,特地過來給你個驚喜。]

成寒:[你回家了?]

三條消息之間,間隔了一個小時。

林晉慈打字回複:[沒有回家。不讀附中了,去了新學校。]

林晉慈握著手機,站在行李箱旁邊,抬起頭,從女宿一隅環視可見的校園建築,大片棕紅輔以米白,平麵規矩,主道綠植分明,縱香樟,橫玉蘭,秩序井然,一座小小的尖塔聳立其間,有些蘇聯式建築的影子。

收回視線,林晉慈又在對話框裡打了四個字。

[南安高中。]

成寒沒有立即回複,林晉慈把手機重新塞回口袋裡。

宿舍鑰匙孤零零一把,鑰匙環上吊著一小片塑料,標明宿舍門牌號。

林晉慈拖著沉重的行李箱,一路磕到四樓。

宿舍門半敞著。

林晉慈推開,四人宿,上床下桌,裡頭兩個同齡女孩正擠在鏡子前塗蘆薈膠,研究臉上的曬傷。

見到門口的林晉慈,兩個女生也不意外,今天中午宿管阿姨就來通知過了,說有一個轉學的新生要來。

她們主動跟林晉慈打了招呼,隨後告訴林晉慈,對麵那張床位住著湯寧——湯寧不在,去洗澡了。

剛剛上樓時,林晉慈遇過兩個結伴上樓的女生,她們身側散著濕潤皂香,臉盆裡放著衣物毛巾和一些洗護用品,應該是洗澡回來了。

林晉慈沒有集體生活的經驗。

她家就住在附中旁邊最好的小區,步行十五分鐘就能到校。

林晉慈在家庭中的存在感十分微薄,似乎隻有在外人誇讚他們是兒女雙全的有福之家時,才會像聊勝於無的附贈一樣,讓她的母親感到瞬刻稱心。

她記憶裡零星幾句“小慈也不錯”之類的誇獎,幾乎都來源於此。

初中三年,林晉慈成績優異,奧數競賽和計算機都拿過市裡的獎。附中一直以保送競賽生見長,林晉慈本該在同窗豔羨和師長厚望中進入附中高中部,再創輝煌,而不是寄讀來以培養留學生和藝術生為特色的南安高中。

轉學的決定很倉促。

林父跟林晉慈說的時候,語氣倒是很溫情。

“附中的學習壓力太大了。爸爸想,你媽媽最近情緒不好,你弟弟一離開,對她打擊特彆大,你這個暑假也過得很辛苦,不適合再進入高壓的環境,我跟你之前的班主任也溝通了,這邊學籍保留,寄讀去彆的學校,學校爸爸也查了,南安高中氛圍輕鬆,課外活動豐富,到新環境裡也能換個新心情,你覺得怎麼樣?”

林晉慈明白,是她媽媽不想再天天看見她,她更明白,她覺得如何根本不重要,她的話,從來都決定不了什麼。

“隨便吧。什麼時候走?”

林父說明天。

林晉慈就這樣被送了過來。

轉學像逃難,東西潦草收進行李箱,此時一攤開,還是一片亂糟糟的。

書帶了幾本,衣服帶了幾件,洗漱包,小藥箱,還有一些日用品,七七八八塞滿了這個並不寬裕的方形空間。

書桌上放著一個淺藍色的塑料盆,裡頭也放了幾樣日用品。林晉慈回身掃視一眼,同樣的塑料盆,宿舍地上還有兩隻,放著換下的臟衣服。

林晉慈便知道了,跟寢具一樣,這是學校統一發的。

林晉慈學著彆人,也用這隻藍色的盆裝上衣物毛巾等物品,問跟她床位同排的女生:“我想問一下,洗澡要去什麼地方?”

女生跟林晉慈吐槽起這所學校的糟心之處。

南安高中的基礎設施不差,甚至在重點高中裡算得上拔尖,本來宿舍樓每層都配了專門的淋浴間,但暑假新設備更新,現在熱水還沒通。據說國慶會完工,現在要洗澡,隻能去籃球場旁邊的大澡堂。

“你要是不怕冷,倒是能在淋浴間湊合,冷水還是通的,我昨天去遲了,不想排隊,就在樓裡洗了,你聽——”女生湊過來,小狗一樣吸吸鼻子,不通氣,“一下就感冒了。”

“你要吃藥嗎?”林晉慈拿來自己的小藥箱,“你要嗎?”女生拿走幾袋衝劑跟她道謝,勸她還是去大澡堂洗熱水澡。

“你現在去,應該沒什麼人了。不用排隊了,你剛來都不知道,每天下午軍訓結束那是什麼盛況,學生跟蝗蟲一樣烏泱泱衝進食堂,然後又烏泱泱衝進澡堂,排隊排死人。”

另一個女生說:“你去吧,太晚了搞不好會停水,你現在去,沒準兒還能遇見湯寧。”

林晉慈抱著那隻統一發放的藍色臉盆出了女宿。

宿舍樓有好幾棟,前麵是女宿,後麵是男宿。跟回歸寂靜、蟲鳴草間的校園相比,那些宿舍窗戶裡都亮著熱鬨的燈,有學生追逐打鬨的身影。

林晉慈順著室友說的大概路線,往籃球場方向走去,果然綠漆網圍住的球場旁邊有一棟貼灰瓷磚的建築。

夜晚將白天的暑氣淘澄乾淨,晝夜溫差此時顯了出來,運動區的校園空曠得有些嚇人,快走近時,才看見有一個男生提著澡籃從那棟建築裡走出來。

林晉慈踩過水泥台階,澡堂入口處有一台紅色的自動販賣機,如室友所說,可能真有蝗蟲過境,裡頭除了礦泉水其他飲料都賣空了,牆上掛著圖文並茂的澡堂守則,以及“愛護地球,節約用水”的牌子。

兩邊入口都掛著印有校徽校訓的暖簾。

林晉慈剛目讀了“弘德明誌”,“崇實尚新”那一邊的簾子就被人從內撥開。

一個頭發濕漉漉的男生鑽出來,灰毛巾擦著後頸,看到林晉慈,愣了一下,又很快移開目光。

這樣的場景裡碰見不認識的男生,林晉慈也有些不自在。於是歸攏視線,加緊腳步,快步走進另一側簾子裡。

可能太晚了,裡頭沒人,但各種沐浴露和洗發水混合的濕潤香氣,仍存留在空蕩蕩的澡堂裡。

分辨了一下,清涼的薄荷味偏多。

這樣僅用一道道隔板做間隔的公共澡堂,林晉慈還是第一次進來,新奇之餘難免多打量。挨個看了,每個隔間都一樣,一個蓮蓬頭配一個連接校園卡扣費的水機。

因越往裡,光線有些陰森,林晉慈選了靠近門那側的第二個隔間。

機子一插上卡就會按秒扣費並立即出水,站在溫熱的水流下,林晉慈彎身從盆裡拿洗發露,聽到有人走了進來,腳步落在潮濕的瓷磚地上,聲響有些重。

直起身,她用手臂下意識往胸口擋了擋。

擔心那人從這道無門遮掩的隔間前走過,會一覽無遺,她有些不能接受自己在陌生人麵前赤身裸體,哪怕是同性。

好在那人一步都不願多走,直接進了第一個隔間。

林晉慈這才放心地擠出洗發露。

旁邊的隔間裡,校園卡貼上水機的嘀響不斷,卻遲遲沒有水聲落下。

直到疑惑的聲音傳來——

“不出水是什麼情況?同學,你那邊出水的時候,黃燈亮嗎?”

林晉慈猛然僵在嘩嘩流淌的熱水裡。

是男生的聲音!

很快腳步聲挪動,像是要過來親自看,林晉慈迅速抽來毛巾遮擋身體,並驚慌大喊:“你彆過來!”

腳步聲停了,那邊的男聲同樣低低驚訝:“……女生?”

兩秒後,又深深不解。

“你為什麼要到男浴室來洗澡啊?這是什麼新出的真心話大冒險嗎?”

什麼真心話大冒險?

林晉慈的腦子裡像打翻一桶漿糊,明明剛剛看到有男生從另一邊出來,這邊不就是女浴室嗎?

“我不知道……你出去,你先出去!”

那男生倒是沒為難她,很快出去了。

校園卡一拔出,水也同步停下。林晉慈想穿上衣服趕緊出去,結束這場烏龍,發絲間卻還有大量泡沫沒衝乾淨,不舒服地提醒著她。

沒想到第一天來新學校就會遇見這樣的事,心情差極了,但這會兒沒功夫在低落情緒裡耽擱,她當即做了決定,大毛巾當裙子裹住身體,稍稍往隔間外探去,嘗試出聲。

“你走了嗎?”

潮濕空曠的浴室裡,那聲音,跟浮起的一小抹熱氣似的,轉瞬散了,又跌進更深的一片安靜裡。

林晉慈正覺得鬱悶至極又彆無他法。

很快,這片令人尷尬的安靜被一道門簾外的男聲打破,仿似空穀裡的回音。

“我不會走的。”

林晉慈怔然一瞬,被濕暖水汽熏過的臉上,聞聲又添一層紅熱的莫名。

外頭的男生似乎也意識到剛剛這話需要解釋,聲音再度傳來。

“我的意思是——我要是走了,待會兒可能還有男生過來洗澡,又跟我一樣冷不防衝進去算怎麼回事兒,你快點洗好出來吧。”

林晉慈沒想到這個人如此心思周到。

“謝謝……”她還有另外要拜托的事,“你能把那個黃色維修牌放門口嗎?我很快就出來。”

可偏偏就這幾分鐘裡,還是來了兩個男生。

林晉慈一邊慌忙穿衣,一邊緊張捕捉外頭的聲音。

那道悅耳的男聲,很確有其事地在胡謅。

“你們等會兒來吧,喏——沒看到這牌子麼,裡頭正維修呢。”

這才又鬆下一口氣。

等確定那兩個男生走了,林晉慈將小毛巾搭在濕頭發上,試圖藏住臉,不想留下夜闖男浴室的證據,低著頭,隻想以最快的速度衝出去。

那男生過來攔她。

林晉慈看路沒看人,步速匆匆,兩人麵對麵一下撞到一起,屬於男生的陌生氣息瞬間撲進鼻腔。

林晉慈趕緊把頭再往下低。

“你等等——你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乾嘛往男浴室跑?”

林晉慈明白,夜闖男浴室,很難不被理解成有問題的女變態。

但她要怎麼解釋?

其實變態另有人在,因為之前有男生從女浴室出來,而這澡堂並沒有醒目的區分男女的標識,她初來乍到,不設防,不小心,陰差陽錯,誤打誤撞……總之,就這樣進了男浴室。

這解釋起來太麻煩了。

林晉慈持續低頭,更顯得心虛鬼祟,簡而又簡地說:“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可能是搞錯了。”

“搞錯了?”這個站不住腳的理由顯然難以令人信服,“這也能搞錯?你叫什麼名字?”

那話聽著像審犯人。

毛巾捂著,浴後的熱氣散不出去。林晉慈的雙頰上一股股的窘熱亂竄著,口舌一急,腦子一轉:“我叫,我叫林……林小紅。”

也不管人聽沒聽清,說完推開人就跑。

等傅易沛回頭時,女生瘦瘦的背影,在門前昏暗的夜色裡一晃,轉瞬沒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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