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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 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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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閒抓著臟小鵝去了法華寺,正好看到悟真和尚在井邊打水衝澡。

天氣一熱,家裡有水井的人家都愛這樣洗澡,不必去澡堂人擠人。法華寺會把空房租住給外來的讀書人,浴室平時也是魚龍混雜,悟真和尚索性在井邊解決了。

得知顧閒來意,悟真和尚大方地把水桶借給他。

人和人之間有時候就是這樣的,有的人認識十年八年也沒能交心,有的人卻能一見如故。自從見識過顧閒的燒鴨手藝,悟真和尚心裡已經認定了這位年紀比自己小三四十歲的小友。

顧閒快樂地打了水洗鵝,那臟小鵝在燈市裡東躲西藏好些天,臟到不行,洗淨一看發現它身上的絨毛顏色淺淡,估摸著是隻公鵝。

都長出脖子來了,應該快長鵝羽了。

顧閒來了興趣,一手夾住鵝的脖子,一手往鵝屁股下麵摸,還跟悟真和尚分享他這辨彆公母的手法是從當地養鵝大戶那邊學來的,包準!

“真的能摸到,不信你來摸摸!”

顧閒熱情邀請。

悟真和尚一聽就知道摸的是什麼,斷然拒絕:“不了,不了,你自己摸就行。”

正說著,顧閒眼尖地瞧見王世貞過來了。他提著毛茸茸小鵝跑到王世貞麵前,叫人家按照他的指示操作:“你來得正好,快用你的食指和拇指捏住這個地方。”

王世貞不明所以,下意識地按照顧閒的話往下摸。

接著王世貞就看到顧閒目光熠熠地望著他,臉上充滿了期待:“怎麼樣?摸到沒有!沒錯,這就是公鵝!聽說它平時都把這東西藏起來的,得這樣摸才能摸到!”

王世貞:?????

此時此刻王世貞是呆滯的,這位有名的太倉才子,大半輩子都沒遇到過這種情況:有人盛情邀請他摸鵝丁丁。

他還摸了,摸了,摸了……

鵝那玩意藏不藏起來跟他有什麼關係,他一點都不想知道!

王世貞看向那隻被擒住後脖頸、不得不以肚皮示人的小鵝。

小鵝仿佛讀懂了他的心情,回了他一聲生無可戀的“嘎”。

悟真和尚忍不住笑了出聲。

顧閒一點都沒有禍害了彆人的自知之明,還覺得自己成功給王世貞傳授了辨彆小鵝公母的絕妙方法。

今天又是給人分享知識的一天!

顧閒麻溜把鵝擦乾,揮彆悟真和尚跟王世貞快快活活地歸家去。

在快走到法華寺大門的時候,顧閒還遇到個年過半百的中年男子,對方身材瘦削,五官峻刻,無須。

想到這法華寺最初是由太監捐建的,顧閒不由多看了那人幾眼,疑心這是不是也是個太監!

不愧是京師,走到哪都能看到他們。

顧閒對太監倒是沒有太大的惡感。

歸根到底,閹人這個群體的出現是因為皇帝需要。

皇帝既想要人伺候又怕後宮嬪妃跟外男私通混淆皇室血脈,這才想出把人閹割掉這種缺德辦法。某些時期宦官飛揚跋扈、為非作歹,他們手中的權力基本也都是皇帝給予的!

顧閒見識過沒了皇權以後太監的下場,當初最後一批太監大多都過得窮途潦倒,記得還有新聞報道的標題寫出過這樣的標題:《廢物利用:大批太監由平運滬,醫院欲研究男性變態》。

意思是被溥儀遣散的太監在北京生活困難,上海有意願將他們接了過去,用以研究他們這個特殊群體的身體情況與心理狀態……

是的,在新時代新思想的定義之中,太監這個群體屬於“性變態”。

人家身體是真的有缺陷,心理因此而產生那麼一點扭曲也挺正常。隻要不是像早前那群閹人那樣肆意欺壓老百姓,顧閒也不會見到個太監就擺出深惡痛絕的表情。

眼下迎麵撞上了,對方年紀明顯比自己大,顧閒很尊老愛幼地避讓到一邊,嘴巴還賊甜地打招呼:“您好!”

那中年宦官腳步微頓,目光在顧閒身上多停留了兩眼,隻覺這問候的方式有些怪。

倒也不是大家平時不說你好,但很少一見麵就這麼來上一句。

顧閒笑容燦爛,懷裡還抱著隻呆頭鵝,一看就知道是個毫無心機的少年郎,中年宦官也沒計較剛才那點兒古怪,點點頭算是回應。

顧閒見對方心事重重的模樣,沒有湊上去多聊,抱著鵝與鄭大回府去。

才到家門口,顧閒又撞上了下衙歸來的張居正。

顧閒屁顛屁顛跑上去,給人家看他撿到的小鵝。

那小鵝還沒完全脫離幼崽狀態,通體隻有淡黃色的絨毛,隻有那條細長的脖子勉強有點鵝樣。

顧閒還知道養東西要問過張居正的意見,一臉期盼地望著張居正:“它餓得這麼瘦怪可憐的,我們留在府裡把它養大怎麼樣!”

張居正腦海裡浮現了昨天早上被鴨子送去上朝的光輝畫麵。

正要拒絕,又聽顧閒說起自己已經去法華寺給鵝洗了個澡的事,它在佛前走了一遭,現在已經乾乾淨淨了!

說著說著,顧閒話題又轉到了這是隻公鵝上,重點強調說王世貞摸過都說有!

還問張居正要不要也親自驗證一下。

張居正:?????

不用了,謝謝。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王世貞。

不過是一隻還沒有人巴掌大的鵝而已,顧閒要養就隨他去吧。

這小子總不能每天帶著隻鵝送他去上衙。

顧閒得了張居正首肯,屁顛屁顛去給小鵝搭了個窩,又去廚房討了把菜葉子喂鵝。

瞧見小鵝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顧閒忽然記起以前他師父養過隻特彆喜歡吃玉米的大鵝,每次他掰玉米時都跑過來嘎嘎吃。

這會兒玉米應該已經出現了,隻是估計還在東南沿海打轉。

顧閒記得後來大清人口增長到三四億人,玉米和紅薯這兩樣外來作物喂飽過許多人的肚子——隻不過也僅限於不被餓死,不等於能讓幾億人過得好。

要怎麼樣才能叫廣大人民都過上好日子,始終是個無解的難題,至少就顧閒所知道的那些有識之士也隻能罵罵政府、罵罵官僚、罵罵軍閥、罵罵封建社會、罵罵帝國主義。

哪都有問題。

哪都不安穩。

誰都無能為力。

顧閒忍不住敲了敲鵝頭。

吃得正歡的小鵝嘎地一聲,要來啄顧閒手。

顧閒把凶小鵝摁回菜葉堆裡,暗自歎了口氣。

不能因為知道結果不太好就眼睛一閉、耳朵一捂,什麼都不去看、不去聽、不去做。

他師父那麼善於明哲保身的人,最終不也沒能置身事外嗎?

顧閒欺負夠了小鵝,溜達回廚房洗淨手看看有什麼自己可以現做的。

養生飲子自是要煮的,他準備再給大夥添一兩個菜。近來由春入夏,各種瓜類堪堪長成,正是最鮮嫩的時候。

顧閒拿起個白茭瓜掂了掂重量,感覺很適合做個香噴噴的煎餅。

隻消煎個一兩鍋,一家老小都能吃上,相當方便快捷!

顧閒說乾就乾,捋起袖子給茭瓜切絲。

這分明是最簡單的工序,他一動手還是利落得讓旁邊年紀小的幫廚看得目不轉睛,隻覺這位表少爺連切個菜都跟他們不一樣。

看那切成的瓜絲就知道了,根根都大小均勻!

顧閒剛學廚那會沒機會上手做菜,練的全是基本功,一練就是好幾年。當時他還不情不願,如今每每再拿起菜刀,卻是開始感念起師父的嚴厲來。

基本功練好了,什麼菜都能做好。

張居正官大,有錢,顧閒很大方地敲了幾個雞蛋下去,沒一會就煎出一盤兩麵金黃的茭瓜煎餅。

他手起刀落,把大大的一鍋煎餅切分成一個個均勻的三角,順手把胡蘿卜雕出來的花放上去,輕輕鬆鬆完成又好看又好分的擺盤。

當初西學東漸,外國文化在中國大行其道,達官貴人大多有崇洋心態,連吃飯都是“宴客娛賓,必嘗番菜”。

顧閒師父很不服氣,帶他去嘗了次鮮,回到家說分餐製有什麼稀罕的,這些所謂的禮儀和擺盤咱也有。真要講究,他們能比西餐講究一百倍!

為著這事,顧閒又練就了許多沒啥用處的“講究”技巧,比如隨便來幾根胡蘿卜他都能給雕出十二生肖來。

張居正上桌一看,第一眼就瞧見那盤茭瓜煎餅。

主要是尋尋常常一盤雞蛋餅,擺得那叫一個漂亮。

最顯眼的是那胡蘿卜雕成的芍藥花,那不是簡簡單單一朵花,而是一乾分四歧的“金纏腰”。

那可是宋代一個很有名的“四相簪花”典故,講的是北宋名臣韓琦得了棵開了四朵的金纏腰,覺得是個好兆頭,邀自己手底下的王安石、王珪以及恰好路過辦差的陳升之一起簪花喝酒,後來在場的四個人果然輪流當了宰相!

一眼看出典故的張居正:“……”

你做得再好吃,這也隻是一盤雞蛋餅(裡頭還有一些疑似瓜絲的東西),怎麼還雕上金纏腰了?

張簡修年紀小,正是藏不住話的時候,瞧見那胡蘿卜花後驚奇地說:“好好看的花,能吃嗎?”

顧閒說:“能吃是能吃,不過就是普通的胡蘿卜味。”

小孩子大多不喜歡吃胡蘿卜,張簡修一聽是胡蘿卜味立刻就把目光轉向金黃誘人的茭瓜雞蛋餅。

他看看餅,又看看張居正,再看看餅,眼睛裡流露出明明白白的渴望——想吃!

張居正一陣沉默。

他怎麼生了個饞鬼兒子。

張居正心裡雖然挺嫌棄,筷子還是很誠實地夾了塊茭瓜雞蛋餅。

眼下是吃瓜的好時候,不管什麼瓜都鮮嫩又清甜,配上煎香的雞蛋餅更是開胃佳品。

張居正開了頭,其他人也不約而同地把筷子伸向這道明顯出自顧閒之手的新菜。

整盤茭瓜雞蛋餅沒一會就一掃而空。

香的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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