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來吧。”實驗室“在逃公主”寧檸先說道,“我的名字叫寧芝,寧願的寧、芝士的芝,來這裡之前是個會計。”
她沒有用自己的真名、當然也沒說自己的真實身份。
【畢竟說自己之前在實驗室,恐怕會讓人感覺到警惕吧。】
自稱“寧芝”的寧檸一邊微笑,一邊在心裡想著。
之後是壯漢殺手楊展。
他撓了撓自己的頭,擺出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劉誌遠,無業,嘖。”
他也沒有用自己的真實身份。
等到了白發女蘇悅的時候,她倒是和前兩個人不一樣:“蘇悅。”
她乾脆利落地說出自己的真名:“是個老師,來這裡是為了找我的姐姐蘇欣。”
一邊說著,蘇悅一邊看著四周,目光尤其在陳璿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如果你們有任何關於她的信息,我希望能夠告訴我,我會付出相應的報酬。”
【如果這個家夥是資深者,那麼或許會知道姐姐的線索。
畢竟姐姐在過去可是相當知名的參與者啊!】
蘇悅默默地想著。
而陳璿則是眼神微微一動。
蘇悅的姐姐,很有名?
既然如此,自己或許能夠在這個層麵稍微下點功夫。
腦海裡思考的同時,陳璿控製著自己的臉。
他讓自己的麵部表情在聽到蘇悅說出“蘇欣”這個名字的時候。
非常細微地、但如果死死盯著就會發現些許端倪的,抽搐了一下。
就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
但很快他就又恢複先前的撲克臉。
隻不過很明顯蘇悅捕捉到了這一切。
【他的表情有了一點變化,難道他真的知道姐姐的線索?!】
蘇悅凝視著陳璿,腦海裡不斷閃爍著更多信息。
人類思考的時候其實是很發散的,很多時候或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會想什麼。
但不論如何發散,都會有一根“線”將一切收束在一起,不至於偏離太遠。
而現在蘇悅腦海裡的那根線,就是她的姐姐蘇欣!
所以陳璿隻需要順著這根線,就能知道更多她姐姐的信息。
也更能……偽裝成資深者!
相比起前三個人,大學生袁仲的介紹乏善可陳。
“我的名字叫袁仲,”他一邊撓著頭,一邊說道,“來這裡是因為有人說這裡有活動……啊,但沒想到這裡竟然是‘無限空間’!”
說著,他的語氣很明顯興奮起來:“這肯定是無限空間沒錯吧?我懂得,雖然很危險,但也有許多機遇的那種地方!”
他大概是所有人之中心態最鬆弛的一位了。
哪怕聽他心聲的時候,陳璿也基本沒聽到什麼負麵情緒,有的隻是純粹的興奮和期待。
這還真是……
一邊在心裡歎了口氣,陳璿一邊感覺到其他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這讓他意識到,這些人都在期待著他的介紹。
但很遺憾。
在這裡陳璿不打算透露太多。
畢竟他真正期待的正主——那位重生者,可是到現在都還處在精神混亂狀態呢。
因此他隻是抱著胳膊,漠然地說道:“我沒有名字,但你們可以稱呼我為‘醫生’。”
“至於來這裡,”他環視了一圈四周,抱著胳膊,“隻是為了來這裡完成必須要做的事情。”
是的,巧合。
這種模棱兩可的謎語比起任何話語都更容易讓人聯想。
在場的這些人都不蠢,所以隻需要透露一些簡短的信息,他們就會自己腦部出合理的解釋。
因此現在陳璿需要做的,就是通過各種語言、行為來拋出那些能夠作為他們思維鏈條的小線索。
很明顯,這第一個線索已經讓他們陷入了沉思。
【必須要做的事情?難道是殘響空間提到的願望?】
【他不說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因為他很有名?或者怕我們察覺到什麼?】
【醫生……姐姐好像提到過,她的確遇到過不少自稱為醫生的人……】
【這種神秘的角色,難道是引導者?!】
四個人神色各異地思考著。
隻不過時間並不允許他們繼續這麼思考下去。
“太陽快要落山了啊。”蘇悅看了一眼逐漸西斜的日光。
“如果我們要在這裡生存五天,那麼我們現在必須要開始行動起來。因為入夜之後的森林,大概率比天亮時還要危險很多”
寧檸也點頭說道:“沒錯,我們至少要先找到一個定居點。我看了一下時間,大概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左右太陽就會完全落山。”
“還有水源,”楊展也蹙眉,“生存五天,水源也很重要。”
“食物,食物也是很關鍵的一環!”袁仲附和了一句。
既然如此,的確沒有什麼時間讓他們彼此熟絡。
所以參與者們很快就準備——先行動身,找到定居點之後再討論其他事!
不過這就帶來一個問題。
陳璿凝視著旁邊的女孩。
那是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凝望天空、整個人如塵埃一般灰白的“重生者”。
此刻的她抱住膝蓋、一臉疲憊。
那幾乎空白的思維彰顯著這個女孩此刻瀕臨崩潰的內心。
其他參與者們大概是從這個女孩身上感覺到了什麼,所以哪怕她一句話都沒說、也無人願意上來和她搭話。
這很正常。
哪怕到現在,她身上那股極端危險的氣息也讓靠近的人頭皮發麻。
正是這股氣息,甚至讓已經久經沙場的殺手楊展都感覺到隱隱有些不適!
縱觀陳璿的職業生涯,他也從未見到過如此複雜的家夥。
很明顯,她這次是打算放棄一切了。
但陳璿又不能讓她放棄。
畢竟和重生者不同。
他,是真實存在於這個時空的人!
所以沉默片刻之後,陳璿伸出手。
在其他參與者們睜大的雙眼中。
他決定,暫時和重生者進行一次簡單地、微妙的接觸。
在網上流傳過一個說法,那就是人類和ufo的接觸劃分為六類,從第一類的“遙遠目擊”到第六類的“友好交流”,每一個分級都象征著人類和地外生命體之間距離的不斷貼近,直到雙方徹底零距離。
這種劃分方式或許粗糙,但陳璿卻能夠從中感覺到一點。
那就是人類對地外生命體的戒備和警惕是發自內心的,以至於哪怕遠遠目擊都能劃分為一個單獨的層級。
而眼下在他看來,重生者在某種程度上和地外生命體幾乎也沒什麼兩樣。
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如此無序、嘈雜卻又空洞的心聲。
尤其是當他越發靠近重生者之後,這種矛盾的感覺就越發明顯。
在他的眼中甚至浮現出了清晰的畫麵。
那是重生者死死抓著什麼人右手的樣子,是重生者抱著某人屍體痛苦的樣子,是她被同伴質疑離群索居最後愴然赴死的樣子……
短短的幾步,陳璿卻看了無數幅血肉橫飛的圖景。
參天的巨樹遮蓋了希望,陰鬱的空氣掩埋呼吸。怪物藏匿在影綽之間,樹林間唯有女孩一個人舉著火把,踩著自己的屍體孤獨而絕望地行進。
在這些圖景之中,陳璿沒有看到哪怕一幅溫暖和希望的畫麵。
被藤蔓活生生撕扯開、被同伴背叛然後用鋸子撕裂開、被漆黑的蟲群咬齧開之開……
留給他的隻有鮮血、悲劇、痛苦和掙紮。
越是行走,陳璿就越是驚歎。
“她到底重來了幾次?!”
說實話,哪怕是他都感覺到有些驚訝了。
要知道這些畫麵都不過是女孩偶爾思考到的心聲,屬於她記憶的碎片之一,這就代表著女孩真正所經曆過的遠比這些碎片畫麵要多得多。
也難怪重生者在這一次輪回之中放棄了生存的希望。
她的精神距離徹底崩潰隻差一步了。
所以陳璿不得不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去應對眼前這個隨時可能會爆炸的定時炸彈。
他必須要確保自己在不刺激女孩的情況下,短暫恢複她的理智。
好在自己眼下需要的不是治愈,而是喚醒她內心那殘存的些許理智。
這樣操作空間就大了不少。
陳璿小心翼翼地蹲在女孩的身邊,沒有直接進行身體接觸,而是間隔了一段距離。
哪怕靠得很近,女孩也完全沒有反應。
這很正常,像是她這樣的精神患者對於外界反應幾乎為零。
當然,如果這麼認為、然後隨意去和她接觸,那這種無意識可能會在瞬間爆發開來!
精神疾病往往都是這麼複雜的。
但陳璿很有耐心。
他很清楚地意識到此刻重生者最需要的是什麼。
“站起來。”
陳璿的聲音之中不帶有絲毫情感。
這句話毫無疑問沒有進入到重生者的心裡。
她仍舊冷漠地、無助地抱著膝蓋,腦袋埋在兩腿之間。
當然,她也的確有這麼做的權力。
無數次的重來已經讓她內心幾近破碎,合作與背叛交織的人際關係讓她已經無法相信任何人。
甚至於或許在此刻的她看來,這個世界除了她之外、或許根本不存在任何真正的“人”——其他人不過是生動靈活的人偶、是nc一樣的角色。
唯有她是玩家,一個被封鎖在暗無天日、永遠沒有未來的遊戲之中的孤獨的玩家!
所以陳璿需要讓她意識到一點。
那就是除了她之外,多了一個變數。
而且還不能是直抒胸臆地方式。
得讓她自己意識到這一點,才符合陳璿迄今為止打造的人設!
“你還要自怨自艾到什麼時候?”
陳璿居高臨下地看著重生者,一字一句說道:“這麼脆弱、單純,是把自己看作悲劇的女主角了麼?”
是的。
此刻陳璿使用的方法其實和先前他“治療”李在雲的時候差不多,都是調動強烈的情緒。
這其實是一種相當危險的治療方法。
但,陳璿能讀心。
所以他知道什麼時候放、什麼時候收。
陳璿凝視著重生者,冷漠地說道:“因為困頓太久,所以連怎麼掙紮都不會了嗎?”
“真是沒眼看的愚蠢行為。”
這句話一說出口。
重生者腦海中的思緒亂流也仿佛停滯了片刻。
儘管仍舊處於精神疾病中,但很明顯、有某種更加急迫的情感讓她大腦都停轉了少許。
而後……一股情緒如火焰一般爆燃而起!
那是憤怒。
或許是因為自怨自艾,或許是因為心中仍有幻想。
所以哪怕已經瀕臨崩潰,重生者還是被陳璿拙劣的激將法牽動了心思。
【你……懂……什……麼?】
還真是和李在雲幾乎一模一樣的回答。
陳璿突然發現,重生者的心境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和李在雲還真的相差無幾。
隻不過相比李在雲,重生者還是嫩了一點。
至少李在雲那是真正在屍山血海中躺出來的,其中的痛苦甚至連陳璿這個心理醫生看了都臉色蒼白、心中悚然。
一邊這麼想著,他一邊站直身體:“你大概覺得我什麼都不懂。”
“但我要說,這個森林比你想象得複雜、詭異很多。”
陳璿平淡地說道:“甚至有傳言說,連時間在這裡都有可能會停滯。嗬,雖然是傳言、但倒也不是空穴來風。”
一邊說著晦澀難懂的謎語,陳璿一邊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
他知道接下來就是關鍵了。
“如果還想留在這裡腐爛到死,那就隨你吧。”
他的腳踩在鬆軟的泥土上:“但如果還想繼續走下去,哪怕不像樣地掙紮、在臟水裡打滾、鮮血淋漓痛苦到嘶啞低吼卻都想要活下去……”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重生者:“那就跟上來吧。”
“畢竟想要活下去本身是無罪的。”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仿佛毫不留戀一般轉身離去,仿佛真的隻是為了說這麼一句話一般。
但下一秒。
一隻手突兀地抓住本打算起身的陳璿。
那隻手冰涼,透著一股能將人從心到身完全凍結的寒涼,如同尖刀抵著心臟、一時不察就有可能刺入肉中,帶出淋漓的鮮血。
陳璿抬頭。
在那個瞬間,他看到了一雙……了無生氣的眼睛。
那雙眼睛裡幾乎找不到任何能稱之為“人”的東西,蒼白到空洞,死寂到絕望。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死死倒映著陳璿的模樣。
被那雙眼睛直視的陳璿心神悚然動搖!
重生者的思緒實在是太過紛繁蕪雜,以至於連陳璿讀心的能力都受到一定影響。這就像在短時間內接收到大量文件,他整理都來不及、一時沒留意就錯過了一份重要的信息。
而眼下,林念薇的表現就是那唯一透過陳璿讀心濾網的信息!
來了。
陳璿意識到,接下來就是關鍵了。
是重生者能否跟上自己腳步、能否意識到自己是“同伴”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