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
“醫生……!”
和先前一般模糊的呼喚。
就像是先前槐舒在夢境中化作他的助手小沈一般,陳璿的耳邊再次傳來那含糊不清的聲音。
但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醫生!啊,臉色好難看!”
“看起來精神很疲憊,哪怕夢中也緊緊皺著眉……抱歉,醫生,都是我的錯。”
“是的,都是白毛你的錯。”
“……抱歉,但你的性格怎麼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樣了?是我聽錯了還是出現了幻覺……”
“真蠢啊,難怪是白毛。”
“哈?!”
好吵鬨啊。
陳璿在心裡想著。
這些神人隊友的聲音實在是太吵了,以至於他甚至都有點忘記剛才在夢境裡槐舒那難以抑製的狂笑和充滿惡意的心聲。
……嘖。
一想到那個瘋女人,陳璿的心情又有些陰鬱起來。
那個女人口中的“驚喜”會是什麼?
陳璿並不知道。
因為重生者林念薇過去所經曆的無數輪回中,槐舒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這也很正常。
槐舒那個神經病渴望的是看到能夠承載人之毒的存在,那是必須要集合“聖人”、“能理解神”、“不會被吞噬”等多種困難因素的人。
林念薇很明顯不具備以上任何一種因素。
唯有陳璿這個具備了讀心能力、認識並模擬了李在雲性格、同時本人還特彆弱所以不得不裝得像是聖人以降低隊友戒備的奇葩存在,才能如此完美地符合槐舒的要求。
也難怪那個瘋女人甚至控製不住地下場去和陳璿接觸。
想想吧,一個被神創造出來的人格飽受惡意數以千萬年的侵蝕,並且看不到一點康複希望、隻能沉淪在對一切的憎恨中時。
一團燭光狂妄地接觸到了她。
那團燭光微弱、飄搖,接觸的時候僅僅能夠感受到微不足道的些許光與熱。
但如果身處暗室,哪怕微弱的光芒都足以成為“太陽”。
所以槐舒那個瘋子的執著陳璿多少也能理解。
但能理解歸能理解,認可不認可就是另一方麵的事情了。
“……那個瘋女人分明是想要讓我永遠留在這裡,當作充電寶一樣的存在時刻不停將惡意的毒素灌注到我體內,再從我這裡源源不斷獲取與之相對的人性。”
媽的。
“這是真正想要將我打至跪地,迫我回去做她的解毒劑。
所以她必然會設置許多困境,讓我絕望、讓我不得不犧牲,如果不犧牲自己就得麵對失敗,直到我最終無法忍受、徹底投向她的懷抱。”
必須要小心了。
時時刻刻都要注意,永遠不能……
“等,等等!寧芝你要乾什麼?!”
“醫生一直不醒,所以我認為要采用必要措施。”
“必要措施有必要臉貼那麼近?!”
沉默片刻。
一個冷靜、自信的聲音響起:“你看醫生臉那麼白,肯定是血液供應不上來。血液供應不上,肯定是因為氧氣不足。氧氣不足必然是缺氧。
而缺氧……必須要做人工呼吸!”
有什麼人被氣笑了:“你這個瘋女人在這時候思維倒是很敏捷啊,你是初中生嗎有這種跳躍思維?!”
“哈?初……初中生?!開什麼玩笑,我可是成熟女性!可不是那種會被區區夢境搞得哭哭啼啼的家夥!”
“……殺了你啊?”
深沉的聲音:“‘如果,我一開始就沒有’……”
“寧芝你這個瘋婊子啊啊啊啊!”
啊。
真吵。
在蘇悅那崩潰一般的尖叫中,陳璿緩緩睜開了眼睛。
剛一睜眼就看到被掐住脖子的寧檸以及滿臉通紅的蘇悅。
……槐舒就想用這種蠢貨來讓我動搖嗎?
認真的?那個瘋子?
忍不住歎息了一聲。
聲音不算大。
但是當身邊有極為在意你的人時,哪怕僅僅隻是一個眼神都會被人捕捉到。
“啊,醫生你醒了!”
寧檸輕鬆掙脫開蘇悅惱羞成怒的卡脖子,快步走到陳璿的麵前。
蘇悅也鬆開了手,麵色複雜地看著陳璿。
她們此刻的情感如同潮水一般洶湧著拍打向陳璿。
懊悔、痛苦、慶幸、依戀……
人性的複雜在這一刻彰顯得淋漓儘致。
儘管隻有短短的幾天,可“醫生”這個人早已深入這些神人的心中,成為越發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沒有人會質疑陳璿的重要性。
就像沒有人會質疑,她們此刻心中萌動的情感一樣。
但話又說回來。
“……你們又在搞什麼鬼?”
“醫生”可是一個純粹不解風情、精密到近乎冷漠的人。
所以陳璿看著寧檸:“剛剛你說什麼如果從一開始?為什麼蘇悅反應這麼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是讓人百看不厭的表情。
這種被人戳穿黑曆史之後崩潰的情緒,讓哪怕一直理性思考的蘇悅,也在這一刻繃斷了心中的弦。
她幾乎控製不住自己心中的殺意,大吼一聲撲向寧檸。
“所以你們擔心我,就進來這裡找我了?”
聽著這兩人的敘述,陳璿微微皺眉。
就在剛才蘇悅解釋了陳璿她們身處此處的原因。
而這也迎來了陳璿的批評:“荒謬!”
“如果你們都在這裡就代表外麵隻剩下袁仲了吧?你們讓他一個人守著另外兩個人?!”
陳璿的語氣抬高了些許:“你們這是把隊友當成什麼了!無用的累贅嗎?!”
蘇悅和寧檸沉默不語。
【那你呢?】
【你又把我們當成什麼了?】
【脆弱的、一不留神就會死掉的嬰兒?甚至因此而想要犧牲自己?】
蘇悅和寧檸深邃的眼神直視著陳璿。
沒來由的,她們那仿佛黑洞一般飽含著重力的雙眼讓陳璿下意識移開了視線。
……寧檸也就算了,為什麼蘇悅也變得有點瘋了?
難道槐舒那個瘋子說的“禮物”就是這個?
“等之後旁敲側擊聽一下心聲吧,”陳璿打定主意,“現在先解決一下外麵那些人的問題。”
比起這兩人,重生者和楊展才更危險。
“那個,醫生,劉誌遠已經醒了。”
蘇悅輕聲解釋著:“所以我們才留下那兩個人在外麵,因為我們自己也不確定裡麵是否危險,因此隻有我們兩個人進來。”
說著,蘇悅和寧檸都低下頭。
而陳璿也抿了抿嘴。
是啊。
在她們看來,走進洞窟裡的人全部昏迷,還在夢裡經曆了那種瘋狂的怪物,毫無疑問比外麵的人更危險。
進入洞窟的反而要抱著死亡的覺悟。
或許這種質疑對於她們而言有些受傷吧。
但沒有辦法。
“醫生”必須是這樣的人。
如果不是的話。
槐舒那個瘋女人就會……
陳璿低垂著眼眸。
他生硬地轉移話題:“這裡我已經基本上搞明白了,可以作為據點使用,但也不是沒有危險。所以我們需要把其他人帶進來。”
另外兩個人自然沒有什麼異議。
她們默默跟在陳璿的身後。
一路上三個人都沒有說什麼話。
因為陳璿進入的地方並沒有太深,所以他們很快就抵達了洞窟外麵的世界。
剛一走出去,陳璿就看到坐在大石頭上的楊展。
“啊,醫生!”
楊展朝著陳璿笑了笑:“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然而陳璿卻沒有說話。
他隻是愣愣地盯著楊展幾秒鐘。
之後,若無其事地挪開視線。
“我還好。”
他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你也醒來了,看起來隻剩下一個人沒有醒。”
“是的。”
楊展從石頭上跳下來:“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那個女孩的情況很明顯非常特殊。”
“醫生,”他的表情有些嚴肅,“看來這次需要麻煩你了。”
陳璿沒有回應。
他隻是走向某個方向。
然後在那裡站定。
就像是最開始進入殘響空間的那樣。
他的目光,落在那個安詳睡著的女孩身上。
耳邊回蕩的畫麵、腦海傳來的聲音,一點點鋪展開來。
將這個女孩的夢境世界展現在陳璿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