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維揚人麻了。
他慶幸自己至少沒說出“恁爹恁娘唻?”這種話來,否則倆孩子要是嗷一聲哭成[鳴笛警報]青春版把‘警戒線’招來,他大抵也怨不得人家……
“抱歉,抱歉。”聶維揚小聲道歉。在不為人知的屬性麵板角落裡,總值高達五十多的魅力值閃閃發亮,逐漸讓孩子們放鬆下來。
聶維揚脫掉外衣遞扔給她們,聲音溫和而令人親近:“穿上吧,暖和一點。放心,我不過去。”
孩子們沉默片刻,見他好像確實沒有惡意,還是抵擋不住溫暖的誘惑,從地上撿起了外套。
雖然聶維揚的體溫很低,但以他的體格,那件加絨衝鋒衣外套裹著兩個瘦弱的女孩綽綽有餘,完全沒有蓋不住的地方,甚至還有餘裕放下一個書包。
聶維揚坐在邊緣,順手捏起一隻石縫裡爬出的蠍子,直接用臂甲壓死,以防傷害兩個孩子。
山坡間,‘警戒線’的腳步如雷鳴一般,令人心驚,令人窒息。
它在這片區域遊蕩了足足四個小時,直到淩晨五點才確認目標不會再出現了,遂逐漸遠去,在路上一步步變形至正常狀態。
三人就這樣保持著沉默,聶維揚傾聽著聲音,確認警戒線應該是真的走了,但依然用動作提示姐妹倆保持靜默。
他慢慢掀開雨衣一角。
……
外頭一片黑暗,天上陰雲滾動,那道恐怖的紅色探照燈光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四麵八方沒有暗區的蹤影。
聶維揚鬆了口氣,他站起身來,回頭問姐妹倆:“你們是本地人嗎?”
豫州方言本身並不難懂,聽得明白含義並不等於就是本地人。
姐妹倆怯生生地搖頭。
這下更麻煩了……聶維揚歎了口氣,放出摩托車。鋼鐵烈馬沉重落地,他對兩個孩子招了招手:“我帶你們去城裡,你們在野外活不下來。”
兩個孩子遲疑了一下,但還是走了過來——孩子比很多人想象中懂的更多,她們很清楚,如果聶維揚想對她們不利,現在她們早就完蛋了。
聶維揚扯開雨衣裹在兩個孩子身上,儘量給她們保暖,順口問:“你們家裡人呢?”
果不其然,孩子們看起來又想哭。但這次隻有小女孩哭了,大女孩看了一眼被她用衝鋒衣的袖子固定在懷裡的妹妹,硬生生憋住淚水。
“……去世了。”她說,“我們是來旅遊的……”
聶維揚大概能想象到‘去世了’這三個字裡藏著什麼樣的故事,但他必須繼續問。
“所以,本地沒親戚?”
“沒有。”
“好吧。”聶維揚頓了頓,“我叫聶維揚,你們或許聽過我的名字……”他打開了自己的個人資料瀏覽權限,上麵的姓名、稱號與‘生平故事’一欄中的boss擊殺記錄明明白白證實了他的身份。
然後他肉眼可見地看到兩個孩子放鬆了下來,眼睛也明亮起來:“聶……聶叔叔?您和軍人叔叔們……”
“………………”聶維揚被‘叔叔’這個詞整沉默了一下,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年輕的身體,有那麼一瞬間十分懷疑自己是不是心理年齡太老了,以至於能被十二三歲的孩子喊叔叔……
但事實證明,並不,她們隻是這麼喊一下而已。
“我和軍隊有合作。”聶維揚無奈地回答道,臉上一直帶著溫和的微笑:“走吧,我帶你們去找警察。
“對了,你們叫什麼名字?”
“我叫沈岸曦,我妹妹叫沈夢熙。”大女孩頗有條理地介紹道。與此同時,小女孩懷裡的書包中蠕動著冒出來一隻小小的銀狐犬,它好奇地四處看了一圈,開始熱情地舔她的臉。
沈岸曦……?
聶維揚有些驚訝地看了兩眼大女孩。
沈岸曦,二十年後的中州近衛軍統領,負責中州本地安防事宜,對csss相關信息了如指掌。
聶維揚和她交流過不少次此類知識,那時的他滿頭白發,而沈岸曦雙目皆盲……他對對方的印象深刻,因為其堅毅的戰鬥意誌、強大的戰鬥力與冷酷無情——尤其針對csss相關事件——的行事方式,也因為對方私底下的性格其實出了名的溫柔。
……等等。
聶維揚在墨鏡後眯了眯眼:“你的職業是什麼?”
“我是武僧。”沈岸曦不疑有他,回答道。
……
沈岸曦不是個召喚類的塑靈師嗎?!
即使是聶維揚,麵對這種情況也愣了一下。他下意識看向沈岸曦懷裡的小姑娘,後者剛把銀狐犬塞回書包,正好奇地看著他,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眨巴著。
“她是什麼職業?”聶維揚聽見自己問。
“夢熙是塑靈師,召喚師分類的。我也不知道這具體是什麼……”沈岸曦低頭,疼愛地摸了摸妹妹濕漉漉的頭發,突然睜大眼睛,仔細碰了碰對方額頭:“哎呀,發燒了?!”
聶維揚還有點恍惚,但聽見這話,他二話不說拍了拍後座。
“上來。”他說,從背包裡拿出一點退燒藥與一瓶水,讓沈岸曦喂沈夢熙吃了,就騎車帶著二人,向著城市方向而去。
足足一天多後,聶維揚終於抱著裹得跟個蟬蛹似的兩個小孩,抵達了朗城的直屬上級城市——驛城。
這裡的景象就像是放大版的朗城,他並沒有多看,而是出示向烽給他的一個證件之後把兩個孩子往軍警手裡一塞,甚至連周圍人的寒暄都沒搭理,撂下一句“有事先走”就騎車衝出了驛城。
在他後方,沈岸曦抱著沈夢熙,看著那道背影的目光中帶著向往與希望。醫護人員很快帶走了她們,迅速給沈夢熙測量體溫,小小的女孩眼睛一直明亮,她還太小,不懂什麼未來、永遠、戰爭、黑暗、虛無與痛苦,不知道這或許是她童年燈火燃起的地方,不知道未來她會多少次回憶起今天,更不知道自己還要經曆多少絕望的時刻,才能握住中州近衛的指揮劍。而現在的她雖然已經模糊意識到了冰冷、潮濕、死亡與離去的含義,但在姐姐溫柔的懷抱裡,她仍能正視整個世界。
……
聶維揚並沒有把沈家兩個孩子的事放在心上。他救人隻是因為他想這麼做而已——這就是他的道義。
中州、未來、人類、朗城……說來慚愧,他要放在心上的事實在太多了。他根本沒時間,也沒那麼多精力去思考兩個孩子這一次的未來。
這一次因為他而活下來的人已經有很多,這些人這次能走到哪一步,隻能看他們自己。
從朗城出發後的第三天,一個漆黑的傍晚,聶維揚終於找到了他的目的地。
這裡是一片河灘,依靠著一道陡峭的懸崖,大約是這附近最陡的山了。聶維揚翻身下車,手持密鑰走向懸崖——
隨著他靠近,滿布藤草的懸崖石壁上,逐漸亮起一抹熒藍色光輝。
實體密鑰沒入藍光,青年無聲消失。
大雨打落在泥地裡,洗淨了他的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