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城,大雨澆滅火焰,血月上行第一波次結束。
第一波朗城損失不大,城牆倒塌與怪物襲擊之下一共也隻死了七八百人——在此前的各類推演中,第一輪至少要死五千人,才能得到妥善解決。
當災難降臨在每個人身上,死傷很快就會成為一個令很多人難以共情的數字。
但沉重的陰霾籠罩著整座城鎮。畢竟,人們或許不會對遠在天邊的人感同身受,但身邊人倒下時、眼看著參與過自己人生的人死於非命時,這一切將切實降臨於身邊。
這就像一段時光的空缺,一片靈魂的碎裂,從此生命中有過此人的瞬間都開始變得荒誕而曖昧,當你想到你們都還擁有生命的時候,你就會想到他的死亡。
你記錄的死亡。
他的終結落在你眼裡,沒有慰藉,沒有安寧。
……
雖然第二波次無縫銜接,但不知為何,世界安靜了一會兒,隻是偶爾,地表會發生輕微震動。零散的第一波怪物仍然在城中襲擊人類,很快被消滅大半。
直到山林之中亮起刺眼的白色光芒,大地的震顫陡然加劇了一會兒,讓人們驚慌地壓低重心防止摔倒,他們仰頭看向光出現的地方,眼中的視界短暫地一片純白,良久,人們終於開始能辨識那光的形狀:那是一個平地升起的輝煌光柱,直刺天空。
當它消失,餘光照亮了一朵冉冉浮滾的蘑菇雲。
魏禾呆呆地看著那片山林,打了個寒顫。在他眼中,那裡如今幾乎籠罩著一片漆黑色彩。
不……那不止是危險……也是……忽然出現的,暗區!
好一會兒,遙遠的轟鳴聲才微弱地傳來。視界文字框裡也刷新出了一個技能記錄。
——二號管理員:[光能震爆]。
光能震爆!這不是二號管理員的普通攻擊之一嗎?!
普通攻擊這個威力,但凡放一般遊戲裡大家都得罵策劃是拿津巴布韋幣填的數值。但現在,這真實發生了。
而且,剛才聶維揚去的方位……
“二號管理員在那邊!”魏禾驚聲叫道,“聶維揚和它在一個方向!”
周圍人接二連三地發出驚呼,向烽隻覺自己的心跳停了,冷汗卻開始湧出。他幾次張嘴想叫人去看看,但最終,他讓表情變硬:“所有人,檢查防禦設施,準備二次接敵!”
湖岸,光輝消散。
一個直徑兩百米的圓潤凹坑出現在地表,它最深的地方約為一百米,正是個標準的半球形,而其上所有怪物,儘皆消逝無蹤。
凹坑四麵八方蔓延著一道道裂痕,其中光芒正在逐漸消失,而在上空,狂風卷著砂石與淤泥向四麵八方推移。
湖水臟了,山林千瘡百孔。二號管理員走過凹坑邊緣,依然是巡視的姿態,閒庭信步。
他走向草木間,似乎準備去另一座山上看看,但幾分鐘之後,一隻水墨小鳥從遠處極速飛來。
看到二號管理員的時候,小鳥突然發出尖銳鳴叫,化作墨水滴落。
朗城邊緣,水墨畫家甄建康打了個寒顫,二號管理員身上散發的壓力太大,這讓他本能地解除了對召喚物的部分感官同步。
“怎麼了?那邊到底什麼情況?”柳葉寧第一時間問。
“我看到了二號管理員,但沒看到聶先生……”甄建康搖頭,“那個boss,給人的壓力太大了。等等……”
他的臉色僵硬起來,整個人突然變得蒼白。
“……我的召喚物解除時,會留下墨水。當時那個角度……”
遠處山林中,二號管理員頭頂幽幽飄出一個‘[潑墨]0’。
傷害性不高,侮辱性……也不高。
聶維揚默默低頭,看著肩甲與胸甲之間,那滴正在流下的墨水:“……?”
他居然不知道甄建康有這麼勇?
不對,這家夥不會是不小心控製不住召喚物,以至於給他投了個彈吧?
不,按照他對此人的了解,這不可能。
這就是故意的。
聶維揚在麵甲下無聲地皺眉,轉頭走向甄建康等人所在的方向。
【世界boss[二號管理員]已進入戰鬥狀態,挑戰者:[甄建康],目標當前生命值:??,目標當前能量總值:??,目標當前對全人類危險性:極度高危。目標當前位置已顯示在全球地圖:華夏中州朗城。《領袖級敵對目標檔案》已更新,請玩家瀏覽[世界boss:二號管理員]篇,為勇士祈福!】
此刻,半城人……不,全城人,甚至全世界人都汗流浹背了。
“甄建康!你在乾什麼?!!!”向烽差點沒跳出城牆給甄建康兩巴掌。
“我不知道啊!”甄建康滿頭冷汗,看起來已經快哭了:“我召喚物解除的時候留下的墨水是個攻擊技能!但我這邊戰鬥記錄裡它的血量扣除是0啊!!”
“減零也是攻擊了,事實造成。你也是戰鬥單位,你不可能不知道。”旁邊一直不說話的地雷係刺客突然出聲,但目光沒有看向任何人。
柳葉寧和她站在一起,表情複雜地盯著甄建康,顯然腦子裡在瘋狂思索辦法,但曾經的經曆與現在的認知都告訴她,當力量的差距懸殊到這種程度,隻要不出意外,或許隻有死路一條。
甄建康看起來更崩潰了。
孫德勝拍了拍這個身材瘦弱的年輕人,手上拎起大盾,卻對城牆上高聲道:“這是我們一起決定的,我們想尋找聶維揚的蹤跡。建康的召喚物能讓他迅速搜索林子,誤碰二號管理員是個巧合。”
“要不我先離開城區附近吧……”甄建康哭喪著臉,召喚出他的水墨老虎——這老虎現在也蔫蔫的:“大家再見…………”
“不用再見了。”觀察哨閉上眼睛:“它來了。”
眾人猛地回頭。
山林邊緣,晦暗不明的光影中,鑽石般的光芒從林葉間浮現。在甄建康眼裡,那簡直就是催命符。
他翻身爬上虎背,想逃亡卻遲疑著轉了兩圈,但就是這兩圈之間,二號管理員——那道恐怖的、令人窒息的身影,從山中走出。
與此同時,在城牆戰線之後,城中土地翻動。一隻隻枯槁的手毫無征兆地從地裡探出,抓住了旁邊人的腳踝。
醫院裡,一個正在新生兒護理房間裡專心工作的護士聽見嬰兒的哭聲,她柔和地呼氣,這並非歎息,而是習以為常的無奈。
“乖,彆哭,阿姨馬上來……”
她放下手中水壺,走向房間一角,過度勞累讓她並未發現,傳來聲音的位置在地麵,而非搖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