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彆過來!我……我沒事!”
朱瓊枝見趙輝已經退開,心裡亂亂的卻喝止了兩個侍女,往前碎步疾走拉開。
趙輝卻帶著歉意的笑往後麵作了個揖,然後才追上朱瓊枝。
“禁宮之中!”朱瓊枝低聲責怪,“你……你好大的膽子!”
趙輝現在心裡卻暖暖的:“多謝殿下回護。”
她雖然被嚇了一跳,但下意識卻不讓侍女和太監以為她需要幫助。
朱瓊枝芳心大亂,一時想著他說自己不該提內訓,一時又不知道他怎麼就瞧出自己近視了,更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量量自己頭多大。
“你的心意,我已經知道了。”趙輝主動開口,“你在皇後娘娘靈前心情激動,提到《內訓》隻是真情流露。有沒有那番話,隻要我是你駙馬,漢王始終還是會對我示好的。”
聽他說什麼真情流露,朱瓊枝委屈又不忿:“你現在又不謹守君臣有彆了?我與你又有什麼真情,皇兄強點鴛鴦譜罷了!”
“公主姐姐甚是可愛,現在我已嘗到這強扭之瓜有些甜。”
朱瓊枝頓時腳步更快了些:“你……你這壞種!”
“月華門可不遠了,下一次見麵隻能等到大婚之日。”
她像是聲控一般,腳步又放緩下來。
“之前不知道你性情如何,當然是謹守君臣之彆更為穩妥。如今既然知道你對我的期盼,我怎會仍舊讓你擔心?”
“那你嚇我作甚?”
“雖然是嚇了你一跳,但我們這不是親近多了嗎?”趙輝語氣認真了些,“趙輝寒微出身,公主並不鄙薄,反以我為良配。將來日子還長,我定會謹慎於外,恩愛於內,讓你有安穩快樂。”
朱瓊枝聽他說著這些話,心裡怦怦直跳。
她再次加快了腳步:“你……自去向皇兄複命吧。皇兄興許還會問問你和漢王……”
“臣恭送公主殿下。”
趙輝在一旁揖拜,兩個侍女路過時神情各異地看著他,但都沒開口,隻是加快了腳步去追朱瓊枝。
她們都到了那邊門前時,朱瓊枝才又回了一下頭看趙輝。
現在隔得有些遠又看不清他了,朱瓊枝想著他定然看得分明,心裡微亂,終於轉頭出門往北。
她知道自己眯著眼睛看人模樣會醜些,也許他是發覺了自己總會眯著眼睛,所以才知道自己近視?
原來已經偷偷細看過自己很多了!
趙輝這才往那邊去,他出門之後往南一點就是乾清宮西側的月華門。
她清楚朱棣可能會問問拜祭皇後時朱高煦的反應?
看來她今天召自己入宮,本就是讓自己在朱高煦離京前先與他打個照麵,好借機提醒他一二。
當然了,還擔心兩人婚後的感情,趙輝畢竟曾百般推辭與她的婚事。
就算她是公主,如果婚後不幸福,這輩子就那樣了。
大明的規矩之下,公主都不能離婚或再嫁,朱瓊枝現在那個八個姐姐全員守寡就是因為這。
自幼父母雙亡經曆靖難變故,被《內訓》、《勸善書》這類教材教大,她對未來的期盼無非是夫妻恩愛、遠離禍殃。
看來這個君不難伺候,另一個君嘛……
趙輝到了朱棣麵前複命,先說了說過程,尤其點到公主哭得很傷心。
朱高煦說的那些話本想隱去,但朱棣果然專門問起來:“老二沒對你說些什麼?”
趙輝也不隱瞞,一一如實答複。
朱棣既然問,就是在乎。他將來要自保,朱棣的信任很重要。
“勤練武藝,進學不輟,嗬!”朱棣又黑著臉,“是兩邊都不得罪,還是想受重用?”
一個多月前,趙輝有自知之明,所以試圖不做這個駙馬,以免卷入自己還應對不了的凶險。
朱棣沒給他實際選擇的機會,他已經處於這個位置。
今天提前賜冠服,雖然是因為朱瓊枝開口請允一同拜祭徐皇後,但朱棣真的隻是疼愛妹妹?
現在朱棣真實的用意顯露出來了。
趙輝抬頭委屈道:“陛下!漢王殿下當麵,臣又如何對答才好?”
“你何不拿出這機靈勁敷衍他,還說他誠孝必定感動天下?”
趙輝服了他,這話又哪裡不對了?
你老大要留在南京監國,老三在北京呆著,除了老二誰能擔任這項工作?
擔任了這項工作,護送母親棺槨千裡迢迢到北京下葬,多少能博點好名聲。
你挑的嘛,偶像!
“臣隻看公主殿下一片孝心,就知道陛下和皇後娘娘言傳身教之功。漢王殿下有孝名,當然也會孝父恭兄。”
朱棣聽他這樣回答,凝神盯了他一會,然後才歎了一口氣:“不說他們了。但來日方長,你又如何自處?”
信息量很大,趙輝立即開口:“陛下,臣想討個賞賜。”
朱棣很意外:“說你如何自處,怎麼討賞?”
“臣見公主殿下目力隻能視近而不能視遠,故想討兩塊水晶。要極透亮的,好親手幫公主殿下磨製一副靉靆。”
“你還有這手藝?”朱棣十分驚奇,“靉靆雖少,朕卻有,隻是她說無用罷了。”
所謂靉靆,就是眼鏡。
上回在朱棣暖閣裡,趙輝就看見他有一副。
但朱棣可能是老花。現在雖然有少數的眼鏡,但應該大多數都是老花鏡。
而近視度數高了,當然要專門磨製相應的近視眼鏡才行。
“公主殿下是近視而非遠視,尋常靉靆確實無用。另外尋常靉靆頗為沉重,公主殿下又注重觀瞻。”趙輝解釋著,“臣略懂其理,想儘儘心意。”
“你一個武官家生子,怎麼懂這個?”
“陛下選了臣尚公主後,臣就琢磨著將來如何自處了。上次陛下又再次提醒臣,現在臣已經想好了。臣有心琢磨,這才懂了些……”
趙輝細細解釋起來。
那天朱棣就曾提醒趙輝找準將來定位,這段時間以來趙輝一直在想這件事。
朱高熾可能不需要拉攏他,但他的另外兩個弟弟卻會出手。
現在朱高煦不就開口示好了嗎?而朱棣刻意詢問他在朱高煦麵前的應對,也是再次提醒他。
趙輝選擇的道路就是“科研”。
要說趙輝老本行擅長的事,其實到了這裡也有發揮餘地,比如說北京城不是正在重新修建嗎?
但那些都是很重要的大工程,掌握的實權不小,現在的趙輝不能去想那些。
而且,身為武將,他怎麼就會這些了?
所以他最好有條彆的路,既能逐步顯現才乾,在初期又讓人覺得他無心大權。
正好確定了駙馬身份,最近這一段時間隻用習禮。
他又有些閒錢了,倒是能漸漸“培養”出一些技能來。
家宅翻修後,他住到了前堂,還有了屬於自己的書房,有目的地添置了一些書。
譬如《夢溪筆談》這種。
於是乾脆借著給朱瓊枝做近視眼鏡開始,此後慢慢轉型成為一個有文化的匠人。
但有文化的匠人也是匠人,這種“低賤”的工作當然不是想要進步的表現。
見他對眼鏡的原理說得頭頭是道,朱棣一時大為驚訝地上下打量他。
“雜學……”朱棣若有所思,倒是和現在的五弟周王挺像。
趙輝躬身說道:“若有所成,將來鑽研更多巧器,於國於民都有用處。臣既不涉文武,那就無關緊要。”
“不務正業。”朱棣卻笑了起來,“既如此,朕倒想看看你能做出個什麼名堂來。”
說罷讓人找來了黃儼,讓他帶趙輝去挑一挑。
水晶雖然也比較珍貴,但朱棣當然要答應。
這條路倒讓他十分意外。
若真的這樣,說明他確實不準備將來掌握什麼文武大權了。
朱棣既不希望這妹夫主動去摻和什麼,又不希望老二老三因為他的身份特殊而刻意拉攏他。
若是明顯誌趣在他處,確實會少很多麻煩。
“臣謝陛下恩賞。”
趙輝自然並不是準備就這樣搞點“研究”,對大明做點微不足道的貢獻。
世界終究是物質的,生產力的作用不容小覷。
在大明,這個生態位沒人會去跟他搶。
而以他駙馬的身份,將來也很容易轉職。
公主姐姐雖然並不傻,但情感上確實很單純。
不能說是嫁雞隨雞,但她已經在用她的方式經營她的未來了。
她連駱雪都能痛快接納,趙輝豈能光靠朱棣對她的疼愛來保護將來?
不能用技術滲透經濟軍事大權的科學家怎麼能當好駙馬呢?
現在還年輕,等自己有所小成,大位之爭應該就塵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