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簡直是傳奇耐活王!
夏倫轉念的瞬間,光頭的女船長忽然微微眯起了眼睛,主動開口。
她語氣玩味:“真是草了,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是大副派來的殺手呢。”
雖然對方好像是在講笑話,但是一抹金屬的反光卻在此時射入夏倫眼角。
——他忽然意識到對方手裡,還握著一柄蓄勢待發的燧發槍。
這把燧發槍正在暗處指著自己。
夏倫心中一緊,但臉上的表情卻依舊放鬆。
“我剛殺了大副的弟弟。”夏倫無聲無息地摁住左輪的擊錘,狀若隨意地說道,“我還以為敢和海怪正麵搏鬥的勇士,不屑於用陰險手段呢。”
聽到夏倫的話,船長緊繃的表情放鬆了些許,她嘴角一撇,但依舊沒放下藏在暗處的燧發槍。
“什麼陰險手段?”她語氣平靜。
夏倫緩緩低下眸子,直視向對方滿是血絲的眼睛。
“當然是你手裡的燧發槍,這時候再裝傻可就沒意思了。”
沒等對方回應,他繼續說道,語氣逐漸強硬起來:“聽著,現在怪物落進了船艙裡,而甲板上的大副已經控製住了局勢,最多還有五分鐘,他就要帶著親信下來殺你和我了!”
“現在,咱們兩個是一條舢板上的,你要是再耽誤時間,咱們兩個誰都活不了。”
船長的表情陰晴不定,她眼珠亂轉,似乎在思索夏倫的話語。
而隨著眉頭皺起,她臉上從下顎右側橫貫左耳的,拇指粗細的醜陋刀疤,也宛若活了過來,更顯猙獰。
片刻後,她轉動眼球,死死盯向夏倫,隨後將燧發槍從身側拿到了明麵,放下了抬起的槍管。
“還望你見諒,我也隻是想自保而已。”船長說道。
“我需要用你的槍械。”夏倫忽然沉聲說道,“突襲的機會隻有一次,我要儘可能提高火力。”
船長微微頷首,笑了一聲,露出滿嘴泛黃的爛牙。
她扳機上的手指微動,轉動手槍,將槍柄對準了夏倫:“嗬,倒是個有種的——諾,給你。”
“謝謝。”
夏倫接過燧發槍,略微檢查了一下火藥的潮濕情況,在確認沒問題後,將其放到了門口右側的地上。
下一刻,他轉過頭說道:“但是我指的是,我要用你全部的槍械。”
船長愣了片刻,隨後冷笑了起來:“胃口倒是不小,但我奉勸你一句,什麼事都適可而止。”
“你現在這狀態,根本拿不穩槍。”夏倫溫和的聲音也陡然冷了下來,“要是我打不過他們,咱倆都得死,我們現在是個整體。”
他停頓片刻,隨後說道:“況且,我的槍法比你準得多,你見到過我扔飛斧,而我的槍法,比扔飛斧要強幾個檔次。”
船長默不作聲,她冷冷盯著夏倫的眼睛,而夏倫則毫不退讓。
半晌後,船長慢慢收回了視線,隨後從鬥篷下,抽出了第二把燧發槍。
“行,既然你這麼自信”她終究是妥協了。
“你躲好就行。”夏倫打斷道,隨後接過了第二把燧發槍,“剩下的交給我。”
他簡單檢查後,將第二把燧發槍放在了第一把旁邊。
夏倫平時並非是如此咄咄逼人之人,相反,他在日常生活中是個相當圓滑的人。
正所謂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和不同類型的人相處,有不同的策略。
但是,作為一名活了兩輩子的重生者,他自然也有著和亡命徒打交道的經驗。
和普通人相處或許需要禮貌與尊重,但是,與海盜這種刀尖舔血的亡命徒相處,則必須在不徹底激怒對方的前提下,維持足夠的進攻姿態。
但是也不能表現得太過亢奮和太有攻擊性,因為用力過猛是虛張聲勢的典型特征,而被看穿的虛張聲勢,比單純的軟弱還要糟糕。
船長作為從一大群爛人中混出來的領頭者,其狡詐和冷血程度肯定遠超常人,而道德水平肯定也遠低於正常水平。
因此和對方相處時,夏倫也絕不會展露無來由的善意,因為在亡命徒的語境下,善意是一種示弱。
在布置完基本的火力之後,夏倫推開門,重新返回到了走廊內。
走廊內依舊黑暗而潮濕,靴子踩在地板上會發出嘎吱嘎吱的形變聲。
此時,甲板上傳來了一陣逐漸變得清晰起來的腳步聲,與之相伴的,則是大副絮絮叨叨的話語,那些話語透過甲板傳入船艙內,聽起來好像行將溺死者的低語。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大副和他的親信們,已經在接近舷梯,並且打算進入船艙了,隻是由於擔憂怪物,他們暫時還是有些舉棋不定。
——但無論如何,他們隨時都有可能出現。
時間已經不多了!
夏倫深吸一口氣,看向了舷梯旁的岔路上的屍體。
屍體依舊無神地瞪著天花板,在潮濕的水汽下,它的眼球已經有些渾濁了。
而在船艙的黑暗中,怪物跛行時的血肉蠕動的啪嘰聲也若隱若現
夏倫快步走到屍體身邊,抓住肩膀上的綁帶,向後拖行,快步拖著屍體退回到房間內。
“達爾倫死了,怪不得他沒響應我說的話”看到屍體的瞬間,光頭的女船長喃喃自語道,“真是草了,我早該想到的”
夏倫沒有理睬對方的話語,托住屍體的腋窩,將其撐了起來,隨後,他把屍體靠在了正對著木門的牆壁上。
“你可以把桌子搬到門口,形成一個掩體,大副很會用飛斧。”船長出聲提醒道。
夏倫轉過頭,看了一眼桌子。
桌子是鬆木製成的,兩把匕首像是釘子一般插在了桌麵上的航海圖上,航海圖旁是一瓶喝了一半的酒,半個乾硬的橘子,以及六分儀和望遠鏡。
他抬頭向上一看,隨後發現桌子正上方的天花板上,有一個足以讓身材瘦小的人,跳下來的巨大裂隙。
夏倫沉思片刻,隨後搖了搖頭:“你可以躲在桌子底下,待會我要把他們放進來打,你見機行動。”
他一邊說,一邊從屍體的武裝帶上拔出匕首,遞給了船長。
船長接過匕首,她咧嘴一笑:“那接下來怎麼辦?”
“等。”夏倫回到門前,舉起左輪,言簡意賅地回答道。
時間一秒一秒地走著,天花板上傳來的雨聲逐漸減弱,但是人聲卻愈發嘈雜起來。
黑暗的船艙內,夏倫貼在牆邊,切角架槍,目光緊緊盯著十幾米外的舷梯。
等待,帶來了焦慮與不安,空氣中彌漫的酸臭發膩的鯨油味,也在逐漸流逝的時間中,變得愈發令人難以忍受。
船長緊張地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她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
每次劫船時,最令人不安的時候,就是衝突即將爆發前的時刻。
那種仿佛弓弦逐漸繃緊,引線即將燃儘般的感覺,每次都令她相當不舒服。
但是一旦衝突真的爆發,她卻反而可以平靜下來,專注指揮和戰鬥。
而夏倫則專注於呼吸,用冥想的方法感受著鼻腔中氣流的湧動,緩解著逐漸升溫的焦躁。
他們會來嗎?
他們有沒有可能不從這個舷梯下來?
要是怪物突然出現怎麼辦?
紛亂的思緒此起彼伏,夏倫卻並不在心中評判,他隻是安靜地盯著十米外的舷梯。
呼吸逐漸悠長起來,夏倫的注意力愈發集中,這一刻,他仿佛再次進入了類似於高度專注的狀態。
“砰!”
下一瞬,舷梯上的艙門被人猛地推開。
一抹明亮的燈光陡然刺破黑暗,照亮了舷梯近處,緊接著,是靴子踏在地板上的沉悶聲響,以及液體被踏碎時所發出的窸窣細響。
一名體型健碩,猿臂蜂腰的黑人巨漢舉著玻璃馬燈,第一個走進了船艙內。
是大副!
夏倫的手指下意識摩挲起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