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了清嗓子,將李航的案情簡明扼要地複述了一遍。從地痞趙鵬長期的敲詐勒索,到案發當晚對李航妻子的施暴,再到李航回家後失控的致命一刀。
“……基本情況就是這樣。公訴機關以‘故意殺人罪’起訴,人證物證俱全,被告人也認罪。之前的律師準備做減刑辯護。”
林默環視了一圈自己的三個舍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但我覺得,這案子,可以做無罪辯護。”
話音落下,宿舍裡一片死寂。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陸衡,他皺著眉,像在評估一筆虧本的買賣。
“無罪?你沒發燒吧?刀是他的,也是他捅的,人是他殺的,他自己都承認了,這怎麼無罪?”
陳麥也放下了筆,他黝黑的臉上寫滿了不解和糾結。
“林默,雖然那個趙鵬是壞人,可……可殺人畢竟是犯法啊。法律上,這說不通吧?”
周敘白沒有立刻表態,他放下了手裡的書,身體坐直了些,那個細微的動作表示他開始認真了。
“李航這個案子,我知道。”他的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公訴意見書剛出來的時候,在帝都律師圈裡傳得很廣。證據鏈太完整了,凶器、口供、現場痕跡,堪稱鐵案。”
他看向林默,表情嚴肅。
“我聽說,好幾家大律所都拒絕了李家人的委托,都認為這案子沒有任何辯護空間,接了就是砸招牌。沒想到,最後被清流接下來了。”
周敘白的話,讓陸衡和陳麥的表情更加凝重。
連大律所都不敢碰的案子,林默一個“大一新生”,居然想做無罪辯護?
陸衡第一個搖頭:“風險太高,收益太低。林默,這不劃算。你穩妥點,爭取個防衛過當,判個十年八年,就算是大功一件了。”
陳麥用力點頭附和:“是啊,他也是為了保護妻子,法官肯定會考慮這個情節的。無罪……太冒險了。”
周敘白沉吟片刻,給出了更深層次的分析:“公訴方的邏輯會很簡單:就算趙鵬有錯在先,但當李航出現時,對妻子的不法侵害已經可以被製止。後續的爭執和持刀行為,已經超出了‘防衛’的範疇,屬於獨立的報複性攻擊。他們會把重點放在‘殺人’這個結果上。”
“對對對!就是這個理兒!”陸衡一拍大腿,“你跟他講防衛,他跟你講殺人,你怎麼都說不過他!”
“可是……不反抗,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嗎?”陳麥還是覺得憋屈。
【唉,跟他們說不通。】
林默在心裡歎了口氣。
【陸衡的思維是商人的,隻算投入產出比。】
【陳麥的思維是農民的,隻有最樸素的善惡觀。】
【周敘白雖然能看到控方思路,但他的思維和韓清一樣,被‘律師的常規操作’和‘不可撼動的鐵案’給限製住了。】
【他們都掉進了一個思維陷阱:以‘李航殺了人’這個結果,來倒推整個過程的性質。】
【但法律的精髓,恰恰在於解構過程,而不僅僅是評判結果。】
林默臉上那副懶洋洋的表情沒變,他擺了擺手。
“行了行了,討論結束。”
他把腿從桌上放下來,身體前傾,將那份寫著【李航故意殺人案】的卷宗拉到自己麵前。
“看來,還是得靠我自己。”
他翻開了卷宗的第一頁。
夜深了。
林默麵前的卷宗已經翻到了最後一頁。
宿舍裡,陸衡和陳麥早已入睡,隻有周敘白床頭的小台燈還亮著,但他手裡的書已經滑落在了胸口。
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隻有林默的腦子裡,案情的脈絡在飛速重構、推演。
【嗡——嗡——】
桌上的手機突兀地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著兩個字:韓清。
林默劃開接聽,還沒開口,韓清急切的語調就從聽筒裡鑽了出來。
“林默!檢方剛剛發來通知,他們申請對李航的案子進行公開庭審,並且……全程網絡直播!”
“這幫人瘋了!他們想把這個案子辦成典型,殺雞儆猴!”
林默把手機從耳邊拿開些許,另一隻手撚滅了煙頭。
“急什麼。”
他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問晚飯吃了沒。
【庭審直播?】
【這是想在輿論上徹底把李航釘死,不留任何翻盤的餘地。】
【公訴方這是在給我上壓力,想讓我知難而退,主動去做減刑辯護。】
【可惜,我最喜歡的就是壓力。】
“你先彆管直播的事,等我把所有東西看完。”林默的聲音透過電流,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安定感,“明天早上,約一下李航的妻子徐佳,我需要和她聊聊。”
電話那頭的韓清停頓了幾秒,似乎被他這種反常的鎮定給弄得不會了。
“好……好,我馬上安排。”
第二天,清流律師事務所。
林默剛走出電梯,就看到韓清站在門口,她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顯然一夜沒睡好。
“你總算來了。”她迎上來,壓低了聲音,“徐佳已經在會客室了,情緒……非常不穩定。”
林默點點頭,徑直走向會客室。
推開門,一股壓抑的氣息撲麵而來。
一個瘦弱的女人蜷縮在沙發上,雙手死死絞著自己的衣角,低著頭,整個身體都在微微發抖。
她就是李航的妻子,徐佳。
韓清跟進來,想開口說些安慰的話,卻被林默一個眼神製止了。
林默拉開椅子,在徐佳對麵坐下,沒有客套,也沒有安撫。
“徐佳女士,我是林默,李航的辯護律師。”
他的開場白直接而冰冷。
“我需要你,把案發當天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原原本本地告訴我。”
“任何細節,都不要放過。”
徐佳的肩膀抖得更厲害了,她抬起頭,一張蒼白憔悴的臉上掛滿了淚痕。
“那天……那天阿航去市場進貨了,他晚上才回來……”
她的聲音破碎,斷斷續續。
“趙鵬……趙鵬帶著兩個人,突然就衝了進來……他們要‘保護費’……”
“我說阿航不在,讓他們走……可趙鵬他……他就笑,笑得特彆嚇人……”
說到這裡,徐佳再也控製不住,捂著臉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