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他又何嘗沒有在內部會議上嘶吼過?但得到的回複,永遠是冰冷的“依法辦事”和“考慮社會影響”。
林默放下手機,端起麵前那杯沒動過的檸檬水。
“王教授,你們從一開始就走錯路了。”
“你們想的是怎麼把這幾個未成年人送進監獄,但法院想的是怎麼摘掉自己身上的責任。”
“一個想攻,一個死守,當然攻不進去。”
劉熙的表情嚴肅起來。“你的意思是?”
“法院不是說手段不夠殘忍,情節不夠惡劣嗎?”林默喝了口水。
“那就把證據做紮實,把‘殘忍’和‘惡劣’這兩個詞,具象化,拍在他們臉上。”
他看向王啟年。
“你們有沒有對那幾個小畜生進行精神狀態和心理評估?”
王啟年搖頭。“隻是做了常規訊問,他們什麼都不說,態度囂張,一口咬定就是個意外。”
“那就去做。找最權威的機構,做最詳細的心理測寫和反社會人格評估。我要一份報告,證明他們不是衝動犯罪,而是享受犯罪過程,毫無悔意,並且具有極高的再次犯罪可能性。”
林默的手指在桌上有節奏地敲擊著。
“我建議,以被害人母親的名義,對這四個未成年人和他們的父母,提起民事訴訟!要他們賠,賠到傾家蕩產!”
“刑事訴訟那邊先放一放,我們先用民事訴訟把水攪渾。”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刑事案件,他們可以找關係,可以用‘未成年’當擋箭牌。但民事賠償,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不信他們的父母在麵臨巨額賠償的時候,還能像現在這麼淡定。”
“一旦民事訴訟開打,媒體的聚光燈自然會照過來。到時候,就不是我們求著媒體報道,而是媒體追著我們問,刑事案件為什麼不予立案?”
王啟年像是被一道閃電劈中,整個人都怔住了。
他一輩子都在跟刑事案件打交道,腦子裡全是偵查、起訴、審判,從未想過用民事案件來反哺刑事案件。
這一套組合拳,環環相扣,招招致命。
它繞開了法院那道堅固的“未成年”大門,從側翼直接殺進了對方的後院。
劉熙看向林默,她的表情已經從最初的欣賞,變成了徹底的震驚。
這個學生,他的思維模式,完全不像一個學生。
他不像律師,更像一個布局者。一個為了勝利,無所不用其極的戰士。
林默將桌上的卷宗重新拿了過來。
“王教授,這個案子,檢察院那邊如果信得過我,就交給我來代理。”
“民事訴訟我來打,刑事訴訟的補充偵查方向,我給你們提供建議。”
他把卷宗在桌上輕輕一頓。
“第一,先去告他們的父母。”
“第二,被害人趙鵬長期被他們霸淩勒索,學校不可能不知道。去查學校的監控,去問他的同學、老師。把每一次霸淩的時間、地點、方式,都給我整理出來。這不是一起孤立的殺人案,這是一場持續了數年的、最終以死亡為結局的漫長虐待。”
“我要讓法院看到,這不是一個‘失足少年’的故事,這是一群惡魔對一個善良孩子的蓄意謀殺。”
咖啡館裡安靜得隻剩下背景音樂。
王啟年和劉熙完全被林默的思路帶著走,他們從未從這個角度去思考過整個案件的邏輯。
他們想的是如何符合法律條文,而林默想的是如何擊潰對方的心理防線。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林默停下敲擊的手指,身體前傾。
“彆隻盯著刑事責任。他們的監護人呢?《民法典》第一千一百八十八條,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限製民事行為能力人造成他人損害的,由監護人承擔侵權責任。”
“他們的父母,有錢有勢,可以找關係,可以請最好的律師。但法律規定,監護人必須承擔責任。我要讓他們明白,生養一個惡魔,是要付出代價的。同時,要讓他們明白未成年人保護法可不保護惡魔。”
林默說完,將麵前的檸檬水一飲而儘,玻璃杯重重地落在桌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咖啡館的舒緩音樂還在流淌,但王啟年和劉熙的耳中,隻剩下剛才那番話掀起的驚濤駭浪。
林默身體向後靠,攤開手。“王教授,我的組合拳打完了。你怎麼看?”
王啟年沒有立刻回答。他摘下金絲眼鏡,用指尖用力按壓著自己的眉心。他一輩子都在法律的框架內衝鋒,卻第一次發現,有人可以拆掉框架,重建一個戰場。
“民事訴訟倒逼刑事立案……用輿論監督,卻又不被輿論裹挾……”王啟年喃喃自語,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重新聚焦在林默臉上。“我從沒想過,案子還能這麼辦。”
劉熙的表情同樣複雜,她看著林默,像在看一個怪物。“你這是在走鋼絲。每一步都不能錯,否則就會粉身碎骨。”
“風險和收益並存。”林默的回答很平靜。“不走鋼絲,難道就看著被害人的母親哭瞎眼睛,看著那幾個小畜生逍遙法外?”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砸在王啟年心上。
他重新戴上眼鏡,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那種學者的儒雅和檢察官的憂慮被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取代。
“我同意!”王啟年斬釘截鐵。“我立刻跟院裡聯係。就按你說的,啟動民事訴訟,要求頂格賠償!庭審過程,我會申請全程公開,讓所有人都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默點了點頭,似乎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他將桌上那份牛皮紙袋推回到王啟年麵前。
“既然如此,我也有個條件。”
“你說。”
“這場民事訴訟,我希望以我們‘404律師事務所’的名義來打。”
空氣瞬間凝固。
劉熙的呼吸一滯。王啟年剛剛燃起的決心,被這句話澆了一盆冷水,他愣住了。
一個剛成立的、由幾個大一學生組成的律所,要去接一個注定會震動整個帝都司法界的案子?
這已經不是走鋼絲了,這是在懸崖上跳舞。
“林默,這不……”劉熙試圖勸阻。
王啟年卻抬手打斷了她。他審視著林默,後者坦然地與他對視,沒有任何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