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林默把外套扔在椅子上,“突然不說話了,在策劃謀反?”
陸衡和周敘白對視了一眼。
那一眼裡,信息量很大。
周敘白眉頭微蹙,輕輕搖了搖頭,示意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陸衡的嘴唇動了動,顯然有不同意見。他不是個能把事兒憋在心裡的主兒,尤其是在他覺得這事兒很重要的時候。
兩人用眼神進行了幾個回合的交鋒,最後,陸衡敗下陣來。
他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艱難地開了口。
“默哥……”
他的稱呼一出口,周敘白的眉頭就鎖得更緊了。
“有個消息,關於高揚的。”
高揚。
這個名字讓林默的動作停了下來。
“有意思。”林默拉開椅子坐下,身體前傾,“展開說說。”
陸衡看了一眼周敘白,後者索性合上了書,臉上寫著“我就知道會這樣”。
既然攔不住,周敘白選擇補充。
“一個侵權案子,跟我們現在的主線任務沒關係,我認為應該延後處理。”
“什麼叫沒關係?”陸衡立刻反駁,“我家公司都快被人騎在脖子上拉屎了!”
他有點急了,說話也顧不上修飾。
“我家有個小的傳媒公司,前年簽了個挺有才華的小藝人,自己寫歌自己唱。結果去年發的一首主打歌,被那個高揚原封不動地抄了過去,還恬不知恥地署上自己的名,到處招搖。”
“我們當然告了。”陸衡的語氣裡帶著火氣,“結果呢?一審輸了,二審維持原判。法院那邊說我們證據不足,無法證明原創性。放他媽的屁!我們這邊連最初的創作手稿都有!”
“公司法務部的意思是,再打下去也是浪費錢,不如認栽。”陸衡的拳頭砸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這口氣,我咽不下去。”
周敘白冷靜地分析。
“這不是咽不咽得下去的問題。陸衡,李民的案子剛立案,正是最關鍵的時候,我們所有的精力、資源、包括輿論的關注點,都應該集中在帝都第十七中和那四個家庭身上。現在突然冒出另一個案子,還是在外省,對手是高衛那種地頭蛇,非常容易分散我們的火力,甚至可能影響到李民案子的輿論走向。”
周敘白的擔憂很現實。
404律所現在就是個草台班子,四杆槍,彈藥有限,經不起兩線作戰。
陸衡也明白這個道理,但他就是不甘心。
“那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小藝人被欺負死吧?他為了打這個官司,已經快抑鬱了。”
宿舍裡安靜下來。
一個是被活埋的李民,一個是作品被“活埋”的小藝人。
不同的悲劇,相似的內核。
都是弱者在強權下的無力悲鳴。
一直沉默的陳麥,放在膝蓋上的手,不知何時攥緊了。
他從陸衡的描述裡,看到了另一個李民的影子。那種被剝奪、被踐踏、卻無處申冤的絕望,他感同身受。
林默沒有急著表態。
他的視線掃過陸衡的憤怒,周敘白的理智,最後落在了陳麥緊繃的下頜線上。
他在等。
等陳麥的反應。
他把舞台搭好了,現在,他要看看自己選的這個演員,敢不敢主動站到聚光燈下。
陳麥抬起了頭。
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默哥,我覺得……這個案子,我們得管。”
周敘白和陸衡都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這雖然是普通的案子,但陳麥在律所的“業務決策”上,能夠明確地提出自己的主張。
不再是那個隻會被動接受任務的農村孩子。
“理由。”林默吐出兩個字。
“因為他們是一類人。”陳麥沒有回避周敘白的審視,“黃偉他們覺得李民好欺負,所以敢往死裡整他。那個高揚,也是覺得一個小藝人、一個小公司好欺負,才敢肆無忌憚地抄襲。如果我們放任不管,就是告訴所有人,隻要你夠強,就可以為所欲為。”
“李民的案子,我們要的是‘法’。這個侵權案,我們要的是‘理’。法理人心,分不開。”
他的話,質樸,卻直擊要害。
周敘白沉默了。
他發現自己無法反駁。
因為陳麥說的,是他們做這件事的初心。
雖然陳麥不了解林默與高家的關係,但還是站了出來,這就說明了很多問題。
林默笑了。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一個團隊,不能隻有一個大腦。他需要每個人都能獨立思考,甚至敢於反對他。
“行,有意思。”
林默站起身,一錘定音。
“既然又是高揚這個老朋友送上門來,那沒有不接的道理。”
他看向陸衡。
“等李民這個案子告一段落,就去你家那個小公司看看。我要親自了解一下情況。”
陸衡覺得還是在考慮一下。
“默哥,對麵是高家,你……”
“高家怎麼了,他們犯的罪,我會一步一步的討回來,哪怕隻是個小小的歌曲侵權,我也要讓他付出代價”
決定接下高揚的案子後,宿舍裡的氣氛反而恢複了一種詭異的平靜。
無聊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林默四人仿佛又變回了普通的大學學生,每天按時上課,去食堂吃飯,偶爾在宿舍裡開黑打兩把遊戲。
陸衡的鍵盤敲得劈啪作響,周敘白捧著他的《人民的名義》看得入迷,陳麥則像一塊海綿,瘋狂吸收著所有能接觸到的法律知識。
一切都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網絡上的喧囂也暫時歸於平淡,404律所的賬號在拋出那顆重磅炸彈後,便進入了靜默期,任由網上的爭論發酵。
幾天後,商法課的下課鈴聲響起。
劉老師剛剛夾著教案走出教室,林默的手機就震動起來。
一個陌生的帝都座機號碼。
林默按下接聽鍵,開了免提。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公式化的女聲,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您好,是林默律師嗎?這裡是帝都西城區人民法院。”
陸衡和周敘白立刻停下了手裡的動作,連一直埋頭記筆記的陳麥也抬起了頭。
“我是。”林默的回答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