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心臟重重一跳。
這已經超出了一個案子本身的範疇。
這是要借著李民的案子,掀起一場針對第十七中學乃至整個帝都教育係統積弊的風暴。
王啟年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像是沒聽到這番話一樣,悠然自得。
壓力,全部給到了林默這邊。
林默迎著王建國的目光,緩緩點頭。“王檢放心,庭審上,我們不會給任何人留下推卸責任的借口。”
“好。”王建國露出一絲笑意,“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另外啊,老王這老小子,我感覺不如年輕人有闖勁了,你懂我意思嗎。”
“嗯……”
……
西城區中級人民法院門口。
警戒線拉出了幾十米遠,將道路隔絕開。數十名警察和法警在維持秩序,氣氛嚴肅到極點。
警戒線外,是黑壓壓的人群。
長槍短炮的記者,舉著手機直播的網紅,自發前來的市民,將這裡圍得水泄不通。
那場宿舍直播,將這起案件的關注度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頂峰。
一輛黑色的公務車緩緩停在法院門口。
車門打開,林默和王啟年,在一眾檢察官的簇擁下走了出來。
【哢嚓!哢嚓!哢嚓!】
閃光燈瞬間亮成一片白晝。
“是林默!那個主播律師!”
“王啟年教授也來了!刑法界的泰鬥!”
“檢察院這是請了外援啊!看來這次是動真格的了!”
人群的議論聲隔著警戒線傳來,像潮水一般。
林默目不斜視,他看到了人群中蘇沫女士的身影,她穿著一身黑衣,麵容憔悴,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他也看到了另一邊,幾個中年男女,衣著光鮮,正對著他們指指點點,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怨毒與憎恨。
那是四名被告的家人。
林默整理了一下西裝的領帶,跟著王啟年,走上法院的台階。
厚重的雕花大門在他們身後緩緩關閉,將外界的喧囂徹底隔絕。
法院內部,安靜得隻能聽到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麵上的回響。
雙方在各自的等候區坐下,等待開庭的鈴聲。
王啟年側過頭,低聲問了一句。
“緊張嗎?”
林默搖了搖頭,然後看向王啟年。
“你不緊張就行。”
他看向走廊儘頭那扇緊閉的法庭大門。
“我更多的是興奮。”
王啟年沒再說話,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當啷——】
法槌落下,清脆而威嚴的聲音回蕩在莊嚴肅穆的審判庭內。
所有人的視線,都彙集到審判席上那位國徽下的身影。
“全體起立。”
書記員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嘩啦——
旁聽席、原告席、被告席,所有人應聲而起。
林默站直身體,視線越過前方王啟年寬厚的背影,落在斜對麵的被告席上。
黃偉等四人穿著統一的服飾,剃著寸頭,臉上的桀驁被一身囚衣消磨大半,隻剩下惶恐與茫然。
在他們身後,是各自的家人。一個個衣著體麵,此刻卻麵如死灰,眼神裡交織著怨毒。
林默的目光最後停在辯護律師席。
這人他還是上次民事訴訟的代理律師。
“現在,核對被告人身份……”
審判長的聲音在法庭內響起,程序一步步進行。
被告席上的少年們,在法警的示意下,顫抖著報出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信息。
“……被告人黃偉……公訴機關指控的罪名及訴訟權利,你們都聽清楚了嗎?”
四人零零散散地應著。
“聽……清楚了。”
“被告人對合議庭組成人員、書記員、公訴人、鑒定人是否申請回避?”
黃偉的辯護律師張遠,站了起來。
“審判長,辯護人沒有回避申請。”
他頓了一下,話鋒一轉,手指卻不著痕跡地朝公訴人席位點了點。
“但辯護人對公訴方的人員組成,有異議。”
來了。
林默心頭平靜。
王啟年連頭都沒回,像是身後壓根沒有這個人。
審判長的視線投了過來。“辯護人請講。”
張遠的鏡片反射著法庭頂燈的光。“根據規定,出庭支持公訴的應為人民檢察院的檢察員。據我所知,公訴席上這位林默先生,並非在編檢察官,他甚至還是一名在校學生。他的出現,不符合法定程序。”
這一招,精準而狠辣,直指林默的身份合法性。
旁聽席上響起一陣細微的騷動,那些被告的家屬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王啟年終於動了,他慢條斯理地站起身,從公文包裡抽出一份文件,遞交給法警。
“審判長,這是西城區人民檢察院出具的臨時聘用文件。因本案案情複雜、社會影響重大,經檢察委員會討論決定,特聘請清北大學法學院王啟年教授、林默同學,擔任本次公訴的特聘顧問,協助檢察官出庭。所有程序,均合法合規。”
文件被呈遞到審判長麵前。
審判長仔細審閱後,拿起法槌。
【當——】
“辯護人異議駁回。特聘顧問製度有法可依,檢察院的聘用程序並無不當。”
他看向王啟年。“公訴人,現在可以宣讀起訴書了。”
張遠坐了回去,臉上看不出表情變化,但放在桌下的手,卻悄然握緊。
第一輪交鋒,無聲無息,卻已分出高下。
王啟年走到公訴席中央,打開了那份薄薄的,卻重如泰山的起訴書。
整個法庭,落針可聞。
旁聽席第一排,蘇沫女士雙手緊緊絞在一起,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被告人黃偉,男,十三周歲,帝都第十七中學學生……”
“被告人……”
王啟年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他逐一念出四個少年的名字,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錘。
“……經依法審查查明:自李民入學起至案發之日,被告人黃偉等四人,在帝都第十七中學校園內,以暴力毆打、言語侮辱、敲詐勒索等方式,對同學,即本案被害人李民,實施了長期的、持續性的校園霸淩,最終導致李民死亡。”
“四名被告人分工明確,相互配合,多次在宿舍、廁所、操場等地點,對被害人進行圍堵和傷害,導致被害人身心遭受嚴重創傷。”
起訴書的內容,像一把冰冷的手術刀,將那段被掩蓋的黑暗一寸寸剖開。
被告席上,幾個少年開始不安地扭動身體,臉色煞白。
王啟念的聲音沒有停頓,反而愈發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