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銀光流轉,再次將焦點拉回那被五十萬大軍圍得如同鐵桶般的北平孤城。
硝煙未散,寒風刺骨,城頭守軍疲憊的臉上寫滿絕望。連日猛攻雖因李景隆“放水”而屢次功敗垂成,但巨大的兵力鴻溝如同懸頂利劍,誰也不知道下一次致命的攻擊何時降臨。
畫麵聚焦在夜色籠罩下的北平城頭。寒風呼嘯,守軍蜷縮在垛口後,警惕地望著城外連綿如星海的敵軍營火。
就在這萬籟俱寂、南軍也因連日“徒勞”而略顯鬆懈的深夜,一處不起眼的城垛後,卻悄然進行著一場驚心動魄的行動!
燕王妃和世子朱高熾的身影出現在這裡。徐妙雲已換上便於行動的深色勁裝,臉上不見絲毫慌亂,隻有一片冰寒的決絕。
她低聲指揮著幾名心腹親衛,將幾條粗大的繩索牢牢係在城垛上。繩索的另一端,垂向漆黑一片的城牆下方。
更令人震驚的是,繩索上綁著的,竟是一個個用柳條編成的吊籃!吊籃裡,蜷縮著一個個同樣身著黑衣、口銜枚(防止出聲)、眼神銳利如刀的健卒!他們人數不多,約莫百人,但個個精悍,顯然是百裡挑一的死士!
【燕王妃與世子遣死士,夜縋出城!】
“放!”徐妙雲一聲低喝,聲音冷冽如刀。繩索摩擦著粗糙的城牆,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吊籃承載著死士,如同暗夜中滑向深淵的幽靈,悄無聲息地墜入城牆下的陰影之中!
這一幕,看得奉天殿內洪武君臣心驚肉跳!徐達剛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朱棣更是拳頭緊握,指甲再次陷入肉中。
夜縋出城?百人死士?這無異於以卵擊石!妙雲和高熾,這是要做什麼?!
天幕畫麵緊追著那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的百人死士小隊。他們如同鬼魅般在陰影中潛行,巧妙地避開南軍巡邏隊,目標極其明確——直撲南軍大營深處,中軍帥帳區域!
下一刻,煉獄降臨!
“奉天靖難!清君側!”
……
毫無征兆地,各種聲嘶力竭、充滿煽動性和混亂性的呐喊,在寂靜的南軍大營核心地帶猛然爆發!
死士們點燃了早已準備好的火油罐,奮力投向最近的營帳、糧草垛!同時,用儘全身力氣,將各種真假難辨、足以引發恐慌的流言嘶吼出來!
火光衝天而起!濃煙滾滾!
“敵襲!敵襲!”
“中軍炸營了!”
“主帥被殺了!快跑啊!”
……
混亂如同瘟疫般瞬間蔓延!深夜之中,視線受阻,軍心本就不穩的南軍士兵們,根本分不清敵我,也搞不清狀況!
隻看到核心區域火光衝天,喊殺聲、慘叫聲、驚恐的呼號聲混雜一片!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衝垮了本就因為李景隆“放水”而缺乏凝聚力的軍陣!
炸營!
古代軍隊最恐懼的噩夢,發生了!
恐慌的士兵如同無頭蒼蠅般亂竄,互相推搡、踩踏!軍官的嗬斥聲被淹沒在巨大的混亂浪潮中!
整個南軍大營,以中軍為核心,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池塘,混亂的漣漪瘋狂向四麵八方擴散!火光映照著一張張驚恐扭曲的臉龐,場麵徹底失控!
【已經投降燕王朱棣的都督顧成指揮死士製造混亂,南軍大營自潰!相互踩踏,數日無法組織有效攻城!】
“轟——!”
奉天殿內,短暫的死寂後,爆發出比之前大寧驚變時更加劇烈的嘩然!
但這一次,嘩然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荒誕感和……對某種“神操作”的歎服?
“高!實在是高!妙啊!妙不可言!”曹國公李文忠激動得滿臉通紅,猛地一拍大腿,聲音因為極度的興奮和“自豪”而有些變調!
他指著天幕上那一片混亂、自相踐踏的南軍大營,對著周圍的同僚,尤其是對著同樣目瞪口呆的藍玉,幾乎是手舞足蹈地喊道:
“看到了嗎?!都看到了嗎?!吾兒景隆!這仗打的!這‘敗’得!簡直是神來之筆!冠絕古今啊!哈哈哈!”
李文忠此刻對兒子的滿意程度,簡直達到了頂峰!什麼叫化腐朽為神奇?什麼叫把“放水”上升到藝術高度?這就是!讓敵人(燕王妃)派死士出來襲營,再配合製造混亂,最後成功導致幾十萬大軍自己把自己踩個半死,好幾天組織不起進攻!
這操作,環環相扣,天衣無縫!既“完美”執行了建文皇帝圍攻北平的命令(畢竟大軍還在圍著),又“完美”避免了破城傷到燕王家眷的風險,還“完美”地讓朝廷大軍看起來像個笑話!
“什麼叫敗仗?這才叫敗仗!敗得如此自然!敗得如此有理有據!敗得讓朝廷都挑不出毛病來!哈哈哈!”李文忠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心中狂呼:“吾兒大才!吾兒大才啊!”
一旁的涼國公藍玉,那張向來桀驁不馴、充滿嘲諷的臉上,此刻也罕見地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甚至帶著一絲敬畏的歎服!他咂了咂嘴,對著李文忠重重地拱了拱手,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誠懇”:
“曹國公!服了!我老藍這回是真服了!令郎這‘敗’功,簡直是出神入化!登峰造極!跟他這一手比起來,我那點隻會打勝仗的手段算個屁啊!太糙了!太沒技術含量了!”
藍玉搖頭晃腦,一臉“學到了”的表情:
“景隆賢侄這才是真本事!兵不血刃,談笑間讓幾十萬大軍灰飛煙滅(指戰鬥力)!這‘潰敗’的學問,高!實在是高!老藍我若有賢侄一半兒的‘做人’水平,何至於落得剝皮實草的下場?景隆賢侄,當為吾師啊!”
藍玉這話半真半假,充滿了黑色幽默,卻也道出了此刻殿內許多武將的心聲——能把仗打到李景隆這份上,確實是一種“天賦異稟”!
在一片因李景隆“神操作”而引發的、略帶荒誕的輕鬆和歎服氣氛中,大都督府僉事瞿通,卻是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整個人都癱軟了幾分。
“保住了……瞿家……暫時保住了……”瞿通心中喃喃自語,後背的冷汗早已浸透內衫。
北平看樣子是鐵定攻不下來了!燕王朱棣手握大寧精兵和朵顏三衛,眼看就要回師!李景隆這幾十萬大軍,在朱棣和北平守軍內外夾擊之下,再加上李景隆這“內鬼”的“神助攻”,結局幾乎可以預見!
瞿家的滅門之禍,算是躲過去了!
然而,這劫後餘生的慶幸隻持續了短短一瞬,就被另一種更強烈的情緒所取代——憤怒!後怕!恨鐵不成鋼!
瞿通的目光死死盯住天幕角落裡偶爾閃過、那個在之前攻城戰中如同瘋虎般衝鋒陷陣的瞿能身影!
就是這個逆子!這個不知死活的蠢貨!彆人都在放水摸魚,就他傻乎乎地真往上衝!還差點攻破張掖門!要不是李景隆“及時”鳴金,瞿家九族早就被這逆子送上斷頭台了!
“逆子!蠢材!愚不可及啊!”瞿通內心在瘋狂咆哮,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氣得他渾身發抖。
他仿佛已經看到,等自己下了朝,回到府中,第一件事就要把那個此刻還在洪武十三年、可能正舞刀弄槍、夢想著建功立業的傻兒子瞿能揪出來,狠狠掐死!掐死這個差點害死全族的禍根!
“與其讓你未來在北平城下玩命,害得全家給你陪葬!不如老子現在就掐死你!一了百了!給咱瞿家留個清淨!”
瞿通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為保家族而“大義滅親”的決絕光芒。
他此刻的心情,當真是哭笑不得,悲喜交加,隻想立刻回家“清理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