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殿之上,群臣的目光則聚焦在又一次被抬下去“搶救”的瞿通身上。這一次,眾人的眼神裡沒有了之前的憐憫,反而充滿了…一種奇異的“羨慕”?
“瞿通大人…真是好福氣啊!”一位文官低聲感慨,語氣複雜,“早不暈,晚不暈,偏偏在他家那對‘活閻王’父子大顯神威、把燕王都逼得差點喪命的時候暈了!眼不見為淨!省得活活嚇死!”
“是啊!”旁邊一位武將接口,帶著點黑色幽默,“現在暈了多好!要是醒著,看到兒子孫子這麼‘勇猛’,把未來的燕王往死裡揍…嘖嘖,那場麵,想想都替瞿大人心絞痛!不如暈著,還能多活幾年!”
“可不是嘛!暈過去是解脫!是瞿家祖宗保佑啊!”眾人紛紛點頭,深以為然。看向瞿通被抬走的方向,眼神中充滿了“你暈得真及時”的詭異讚許。
就在這劫後餘生的詭異氣氛中,涼國公藍玉那標誌性的、帶著濃重嘲諷意味的笑聲再次響起。
“哈哈哈!好!好一個李景隆!李文忠!你這兒子,老子是真服了!五體投地!”藍玉一邊大笑,一邊大步流星地走到同樣一臉哭笑不得的曹國公李文忠麵前。
在滿殿勳貴文武驚愕的目光中,藍玉猛地舉起右手,對著李文忠,豎起了他那根粗壯有力、沾過無數鮮血的大拇指!動作誇張,充滿戲劇性!
“看到沒?!都看到沒?!”藍玉聲震殿宇,指著天幕上李景隆中軍帥旗的方向,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李文忠臉上,語氣是極致的“歎服”:
“這才叫放水的祖宗!放水的宗師!放水的登峰造極!前有鳴金救城頭,後有燕王舉鞭示意!這水放的,簡直是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妙到毫巔!”
藍玉的“毒舌”火力全開:“刀都架在朱棣脖子上了!瞿能平安那倆莽夫眼瞅著就要把燕王給剁了!就在這千鈞一發、天王老子來了都救不了的當口!你家景隆賢侄,硬是憑著一股‘疑神疑鬼’的‘天賦異稟’,生生把水給放了!這心理素質!這‘配合’默契!這‘坑’建文朝廷於無形的本事!高!實在是高!他娘的都高到天上去了!”
藍玉越說越“激動”,對著李文忠的大拇指晃了又晃:
“跟他這一手比起來,老子那些硬打硬殺、剝皮實草的糙活,簡直屁都不是!景隆賢侄,當為吾師!放水這一道,他認第二,天下無人敢認第一!曹國公,生了個好兒子啊!哈哈哈!”
藍玉這極儘誇張的“讚譽”和那根晃眼的大拇指,如同點燃了引線。
那些原本因為藍玉案而刻意疏遠他的勳貴們,此刻再也憋不住,“噗嗤”、“哈哈哈”的哄笑聲如同潮水般在殿內爆發開來!
就連禦座上麵沉似水的朱元璋,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露出一絲極其古怪、不知是怒是笑的表情。
李文忠的老臉徹底漲成了紫紅色,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心中狂吼:“逆子啊逆子!你這水放的…連藍玉這殺神都給你‘跪’了!老子…老子這張老臉…算是徹底被你丟到白溝河裡喂王八了!不過老子還得說,這水你放得好!”
與此同時,奉天殿側翼的親王班列中,秦王朱樉與晉王朱棡並席而坐。
這兩位同樣手握重兵、坐鎮一方的塞王,此刻卻如同被滾油潑過,臉色極其難看。
他們死死盯著天幕上朱棣父子的英姿,再看看自己兒子……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嫉妒,甚至是一絲恐懼,悄然爬上心頭。
“啪!”
秦王朱樉猛地一掌拍在麵前沉重的紫檀木案幾上,震得杯盞亂跳!他臉色鐵青,一雙虎目圓睜,裡麵燃燒著熊熊的怒火和恨鐵不成鋼的失望!
“尚炳!朱尚炳!!”朱樉從牙縫裡擠出自己未來長子的名字,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看看!看看你四叔!看看你高熾、高煦兩位堂弟!再看看你這混賬東西!”
他手指幾乎要戳破天幕,指向記憶中那個未來在西安王府裡隻會耍小聰明的兒子:
“上表支持建文?表忠?!表得天花亂墜有屁用!一兵一卒不出?!一粒糧食不捐?!躲在西安城裡看大戲?!你當建文是傻子?還是當天下人是瞎子?!”
朱樉氣得胸膛劇烈起伏:
“你四叔在北平跟朝廷六十萬大軍玩命!贏了,他坐龍椅!輸了,他割據北方當土皇帝!你呢?!你躲在後麵搖旗呐喊,等塵埃落定,無論是你四叔贏了,還是建文贏了,第一個要收拾的,就是你這種首鼠兩端、一毛不拔的牆頭草!蠢材!豎子!我秦藩的臉都讓你丟儘了!我老朱家怎麼生出你這麼個沒卵子的廢物!”
“哐當——!”
比秦王拍案更刺耳的碎裂聲響起!晉王朱棡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竟將手中把玩的一隻上等青玉茶盞狠狠摔在地上!玉屑四濺!
“躺平?!朱濟熺!你他娘的給老子躺平?!”朱棡的聲音不高,卻如同九幽寒冰,帶著刺骨的冷意和一種被徹底背叛的憤怒。他盯著天幕,眼神卻仿佛穿透時空,看到了太原晉王府裡那個未來“躺平”的兒子。
“油瓶倒了都不扶!天塌下來當被蓋!好啊!躺得好啊!”朱棡怒極反笑,笑容卻冰冷瘮人,“你四叔父子在刀山火海裡搏前程,你堂弟高熾拖著病體守家業,高煦提著腦袋救親爹!你呢?!在太原王府裡高臥?賞花?鬥蛐蛐兒?!等著天上掉餡餅?等著新皇登基給你發個‘躺平模範藩王’的牌匾?!”
他猛地站起身,指著天幕上朱棣浴血奮戰的身影,又指向朱高煦衝陣救父的英姿,最後指向自己胸口,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嘶啞:
“看見了嗎?!這才是亂世求存!這才是藩王之道!搏命!尚有一線生機!躺平?!朱濟熺!你就是砧板上待宰的豬羊!誰贏了,騰出手來第一刀,砍的就是你這塊毫無反抗之力的肥肉!削藩!削的就是你這種廢物!”
朱棡的話,如同冰冷的解剖刀,將“躺平”背後的殘酷本質血淋淋地剖開!巨大的恐懼和後怕,讓這位以智謀著稱的晉王,此刻也失去了往日的從容。
朱樉的怒罵與朱棡的冰冷剖析,如同兩記重錘,狠狠砸在彼此心上,也砸醒了他們自己。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明悟,以及一種……兔死狐悲的寒意。
朱樉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怒火,聲音帶著一絲苦澀和前所未有的清晰:
“三弟…濟熺那孩子…說得其實沒錯。”他艱難地承認,“誰勝…都得被削藩!”
他目光掃過天幕上朱棣那搏命的身影,又掃過南京方向(象征建文帝):
“老四贏了,他坐江山。一個能打翻朝廷的藩王,他會允許其他手握重兵的藩王存在?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削!必須削!而且會削得更狠!更徹底!”
“建文贏了…”朱樉眼中閃過一絲恐懼,“經此一役,朝廷威信掃地,他更要拿藩王開刀立威!削!往死裡削!像湘王那樣逼死都是輕的!我秦藩…你晉藩…首當其衝!”
朱棡緩緩坐回座位,臉色灰敗,接著朱樉的話,聲音乾澀:
“所以…躺平?表忠?都是笑話!都是自欺欺人!在這場滔天巨浪裡,想躲?想置身事外?門都沒有!要麼像老四那樣,豁出命去,搏一個潑天富貴,最差也能裂土稱王!要麼…就等著被當成待宰的豬羊,捆上案板,任人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