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將夾河之戰的慘烈與轉折,赤裸裸地展現在洪武十三年的蒼穹之下。
畫麵接續前戰,燕軍大營內,氣氛凝重。大將譚淵戰死的陰霾尚未散去,白日強攻盛庸左翼受挫的陰影又籠罩心頭。士卒疲憊,諸將臉上難掩焦慮。
畫麵中,年輕的燕王朱棣雖麵露疲憊,眼神卻如淬火之刃,掃過帳中諸將。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穿透力,瞬間點燃了帳內幾近熄滅的火焰。“狹路相逢勇者勝!南軍亦是血肉之軀,有何懼哉?!明日,再戰!”
晨光熹微,兩軍於昨日血戰的夾河平原再次列陣。
燕軍旗幟在東北方獵獵作響,盛庸大軍則如銅牆鐵壁般扼守西南。
鼓聲如雷,殺聲震天!
畫麵中,燕軍騎兵在朱棣、朱能等悍將率領下,如同數股狂暴的鋼鐵洪流,輪番衝擊著盛庸堅固的防線。
南軍則憑借嚴密的陣型和火器,頑強抵抗。
雙方你來我往,戰陣犬牙交錯,屍骸枕藉,戰況陷入膠著,勝負難分。
時間在慘烈的廝殺中流逝,畫麵快速流轉,日頭已從東天升至中天,又漸漸西斜。
戰鬥已持續了三四個時辰,雙方士卒皆已力竭,汗水浸透征袍,喘息粗重如牛。
空氣仿佛凝固,隻剩下兵刃撞擊的刺耳聲和垂死的哀嚎。
就在這僵持的緊要關頭,異變陡生!
隻見天幕上,東北方向驟然卷起一股狂飆!飛沙走石,遮天蔽日!
狂暴的東北風裹挾著漫天的黃塵,如同一條咆哮的土龍,直撲西南方向的盛庸軍陣!
南軍士兵瞬間遭殃!他們正對著狂風襲來的方向,眼睛被沙塵迷得無法睜開,口鼻中灌滿塵土,呼吸都變得困難!
更要命的是,那強風卷起的漫天塵埃,完全遮蔽了視線,連近在咫尺的戰友都看不清,更遑論分辨敵我、組織有效的防禦或反擊!整個盛庸軍陣瞬間陷入一片混亂和恐慌!
與南軍的狼狽截然相反,背對狂風的燕軍,此刻如同神助!強勁的東北風成了他們衝鋒的絕佳助力!
朱棣眼中精光爆射,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戰機,振臂狂呼:“天助我也!殺!”
“殺!!!”憋屈了一整日的燕軍將士,爆發出震天的怒吼!
朱能等大將率領左右兩翼精銳騎兵,如同兩柄被狂風加速的巨斧,狠狠劈入因風沙而混亂不堪的南軍側翼和後方!
畫麵在漫天風沙中變得模糊而混亂,隻能看到南軍旗幟紛紛倒下,士兵如潮水般潰退,自相踐踏,死傷枕藉!
盛庸縱使有通天之能,也無法在這天地之威和燕軍狂攻下穩住陣腳,隻能含恨收攏殘兵,狼狽不堪地向德州方向敗退。
而正率軍趕來欲與盛庸會合的吳傑、平安部,聞此噩耗,也隻得灰溜溜地縮回了真定城。
風沙漸息,天幕定格在狼藉的戰場和燕軍將士高舉兵器、迎著殘陽歡呼的剪影上。
字幕宣告: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風,徹底扭轉了戰局,燕軍憑借抓住稍縱即逝的戰機,一舉擊潰強敵,重新奪回了戰略主動權!
洪武時空的廣場上,一片寂靜。對於這場大風,大多數人隻是覺得尋常。
畢竟天有不測風雲,打仗遇到風沙再正常不過,遠不如上次吹斷李景隆帥旗那般“神異”。南軍倒黴,燕王運氣好罷了。隻有極少數深諳兵事的老將,眼神微凝,若有所思。
奉天殿前勳貴班列中,剛剛“處理”完常茂那場鬨劇、帶著一身晦氣回來的曹國公李文忠,此刻卻完全被天幕上燕王朱棣抓住風沙戰機、果斷出擊的一幕吸引了。
他臉上的鬱氣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粹的、屬於沙場宿將的激賞!
“好!好一個燕王殿下!”李文忠忍不住拊掌讚歎,聲音洪亮,引得周圍勳貴紛紛側目。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天幕上朱棣乘風揮軍的身影,對坐在他身側、一直沉默觀戰的魏國公徐達(朱棣嶽父)由衷說道:
“魏國公!在下今日,最佩服您這位賢婿的,便是這一點!”
他伸手指向天幕,“臨陣機變,學習之快,當真駭人!更難得是這份眼光與決斷!您看,名將之資,並非在於每一戰都能料敵先機、穩操勝券,那非人力所能及。”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深深的感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或許是對自己那不成器兒子的):
“真正的名將,是能在瞬息萬變的戰局中,敏銳地抓住那一點稍縱即逝的勝算!哪怕這勝算隻有一分,甚至隻是老天爺賞臉刮來的一陣風!他就能將這‘一分勝算’,死死攥在手裡,不計代價,全力將其打成十分勝局!此等膽魄、眼光與決斷,方為克敵製勝之本!殿下……深諳此道啊!”
李文忠這番話,發自肺腑,擲地有聲。周圍的勳貴們,如馮勝、傅友德等,聞言皆是緩緩點頭,深以為然。
拋開立場不談,朱棣在夾河之戰的表現,尤其是捕捉和利用戰機的能力,確實展現出了超一流的軍事素養。
“曹國公慧眼如炬,看得透徹!”
“是啊,南軍空有雄兵,主將(盛庸)也算能戰,奈何……”
“奈何攤上那麼個束手束腳的朝廷!縱有十分力,也隻能使出三分!”
“依我看呐,這靖難之役,燕王最終能贏,怕真不是他有多強,”
一位老侯爺捋著胡須,壓低了聲音,道出了許多人心中的想法。
“實在是……建文朝廷太不成器!自毀長城啊!”
此言一出,周圍一片心有戚戚焉的附和。天幕展示的建文君臣一係列騷操作,早已讓這些開國勳貴們對其徹底失去了信心。
徐達端坐一旁,聽著眾人議論,尤其是李文忠對女婿的讚歎,臉上依舊平靜無波,隻是微微頷首,目光深邃地望向天幕,誰也猜不透這位大明軍神此刻心中所想。
江西,分宜縣。
那方被府吏“關照”著的小院,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雨將至。
黃湜(黃子澄)枯坐在冰冷的石凳上,麵前石桌上放著的粗陶茶盞早已涼透。
他死死盯著天幕上盛庸大軍在風沙中崩潰、狼狽退往德州的畫麵,看著那行宣告夾河之戰結束、燕軍重掌優勢的字幕,最後定格在建文帝再次“罷免”齊泰、黃子澄並將其“謫出京城募兵”的消息上。
“砰!”
黃湜猛地一拳砸在石桌上!涼透的茶水濺出,沾濕了他的袖袍,他卻渾然不覺!
胸中的憤懣、絕望和對建文帝優柔寡斷、首鼠兩端的鄙夷,如同火山般噴發出來!
“蠢材!豎子不足與謀!!”他對著天幕上那個未來“自己”被謫出的身影,嘶聲怒吼,仿佛在怒其不爭,“都到這個時候了!還玩這套掩耳盜鈴的把戲?!‘罷免’?‘謫出’?還暗中募兵?哈!騙鬼呢!騙得了天下悠悠眾口嗎?騙得了那虎視眈眈的燕逆嗎?!”
他站起身,在狹小的院子裡焦躁地踱步,如同困獸:
“眼下該做什麼?啊?!盛庸新敗,士氣已墮!燕逆鋒芒正盛!此時就該當機立斷,徹底改變方略!”
黃湜猛地停下腳步,眼神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對著虛空中的建文帝厲聲喝道:
“第一!嚴令盛庸!放棄主動求戰!深溝高壘,扼守德州、真定等要害!像鐵鉉守濟南那樣,把朱棣死死困在河北!耗其銳氣,斷其糧道!這才是以靜製動,以守待變的上策!”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黃湜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以身殉道的悲壯和恨鐵不成鋼的憤懣,“殺了我!還有齊泰!立刻公開問斬!昭告天下!”
他仿佛看到了那個優柔寡斷的天子,激動地揮舞著手臂:
“陛下!您要明白!削藩之策,由我二人首倡!天下人早已視我等為禍首,為燕逆‘清君側’之口實!此刻罷官謫出,徒留笑柄!”
“唯有取我二人項上人頭!懸於國門!才能向天下昭示您‘幡然醒悟’、‘痛改前非’、‘放棄削藩’之決心!才能斬斷燕逆最大的道義旗幟!”
“才能讓那些還在觀望的藩王、士紳、乃至盛庸麾下的將士,看到朝廷的誠意和破釜沉舟的勇氣!才有那麼一絲可能……挽回人心啊!”
黃湜的聲音因激動而嘶啞,充滿了絕望的呐喊:
“用我二人的血!去換一線生機!這才是棄車保帥!這才是帝王心術!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既想保那點虛偽的‘仁德’名聲,舍不得殺我們平息眾怒,又不敢再用我們得罪藩王,搞什麼暗度陳倉的‘謫出募兵’!”
“這算什麼?這隻會讓天下人更加看清朝廷的軟弱、反複和無能!讓燕逆的清君側檄文更加理直氣壯!陛下啊陛下……您……您真是……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啊!!”
他頹然坐倒,雙手掩麵,肩膀劇烈地顫抖著。石桌上的涼茶,映出他扭曲痛苦的麵容。
他知道,那個未來的自己(黃子澄),恐怕至死都在做著“撥亂反正”的迷夢,卻不知正是建文帝這種看似仁慈、實則愚蠢的“保全”,將他們和整個朝廷,一步步拖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