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巨幕,光華流轉,將洪武十三年的時空狠狠拽入永樂十二年盛夏的漠北煉獄——忽蘭忽失溫!
甫一展開的畫麵,便是直衝天靈蓋的喧囂與酷烈!
沒有循序漸進的鋪墊,隻有撲麵而來的、最原始的殺戮風暴!
廣袤的草原已不複青翠,被無數鐵蹄反複蹂躪、踐踏成一片無邊無際的、泛著黑紅泥濘的修羅場!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濃稠腥氣——那是人血、馬血、硝煙、汗臭、糞便以及內臟破裂後散發出的甜膩惡臭混雜成的死亡氣息,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觀者的胸口,令人窒息!
“嗚——嗚——嗚——!”低沉而穿透力極強的牛角號聲,如同來自地獄的召喚,在瓦剌軍陣後方響起!
伴隨著這號聲,是山呼海嘯般的、帶著濃重喉音的嚎叫!隻見忽蘭忽失溫連綿起伏的山坡上,如同蟻群般湧下密密麻麻的瓦剌騎兵!
他們身著各色皮袍,頭戴尖頂氈帽或鐵盔,臉上塗抹著油彩或血汙,揮舞著彎刀、骨朵、套索,策動著矮壯但爆發力極強的蒙古馬,彙成一股股渾濁的、充滿毀滅力量的黑色洪流,朝著山下嚴陣以待的明軍大陣,俯衝!俯衝!再俯衝!馬蹄聲彙聚成悶雷,大地在呻吟!
“穩住——!!!”
明軍陣前,各級將校嘶啞的吼聲在巨大的壓力下變形!
巨大的步兵方陣如同磐石,長矛如林,寒光刺破煙塵!盾牌層層疊疊,組成鋼鐵壁壘!每一名士兵的臉上都繃緊了肌肉,汗水混著塵土流下,眼神死死盯著那越來越近、挾裹著死亡氣息的狂潮!
就在瓦剌前鋒騎兵衝入射程的刹那!
“神機營——放!!!”
一聲如同霹靂炸響的軍令,刺破雲霄!
畫麵猛地切向明軍左翼!柳升須發賁張,手中令旗狠狠劈落!早已蓄勢待發的神機營陣地,瞬間爆發出毀天滅地的怒吼!
“轟!轟!轟隆——!!!”
“砰!砰砰砰——!!!”
碗口粗的盞口將軍炮口噴吐出長達數尺的橘紅色火舌,沉重的炮身猛地向後座退!
西瓜大小的實心鐵彈丸呼嘯著撕裂空氣,帶著死亡的尖嘯砸入瓦剌騎兵最密集的鋒線!
所過之處,人仰馬翻!血肉之軀如同脆弱的布偶般被撕碎、撞飛!斷臂殘肢、破碎的馬頭、碎裂的兵器混合著泥土衝天而起!
碗口銃、手把銃組成的火銃陣列,則噴射出密集如雨的鉛子鐵砂,形成一片橫掃一切的死亡金屬風暴!
衝在最前的瓦剌騎兵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布滿尖刺的銅牆鐵壁,瞬間被掃倒一片!慘叫聲、馬匹的悲鳴聲瞬間壓過了衝鋒的呐喊!
硝煙彌漫,刺鼻的硫磺味混合著濃重的血腥!僅僅數輪齊射,瓦剌軍陣前便出現了一片觸目驚心的血肉真空地帶!數百名悍勇的騎兵連同他們的戰馬,變成了這片泥濘土地上支離破碎的殘骸!
然而,瓦剌人的凶悍與韌性超乎想象!後續的騎兵踏著同袍血肉模糊的屍體,雙眼赤紅,口中發出非人的咆哮,如同被徹底激怒的狼群,更加瘋狂地撲了上來!
炮火因裝填不及而稀疏,神機營士兵在軍官的怒吼下拔出腰刀,準備近戰!
“頂住——!長槍手!刺!!!”
“盾陣!合——!!!”
瓦剌鐵騎如同驚濤駭浪,狠狠撞上了明軍步兵用血肉和鋼鐵構築的堤岸!
震耳欲聾的撞擊聲、金屬斷裂聲、骨骼碎裂聲、垂死的哀嚎聲瞬間交織成地獄的交響曲!
長矛折斷,盾牌凹陷、碎裂!彎刀砍入棉甲、鎖子甲,帶起一蓬蓬血雨!
套索勒住脖頸,將明軍士兵拖下陣線!明軍士兵則用身體死死頂住盾牌,後排的長矛手透過縫隙瘋狂攢刺,刀盾手從盾牌間隙揮刀劈砍!
雙方士兵在極近的距離內用最原始、最殘酷的方式搏殺!每一寸土地的爭奪,都浸透了滾燙的鮮血!
就在這絞肉機般的外圍防線死死纏住瓦剌主力、承受著巨大壓力、陣線不斷被撕開又不斷被填補之際,戰場中央,真正的殺招發動!
玄色龍纛之下,朱棣眼神冰冷如萬載寒冰,手中令旗如同死神的鐮刀,狠狠揮落!
“嗚——!嗚——!嗚——!”明軍陣中,三聲短促而激昂的號角衝天而起!
早已在兩翼養精蓄銳、如同蟄伏猛虎般的明軍精銳騎兵,瞬間爆發出震天的怒吼!
“殺——!!!”
鐵蹄踏破血泥!沉重的馬蹄聲彙聚成撼動大地的雷鳴!
這些身披精良鎖子甲或山文甲、頭戴鳳翅盔或頓項盔、手持長槊馬刀的精銳騎士,如同兩道灼熱的鋼鐵洪流,放棄了追擊那些被神機營打散的零散潰兵,目標直指忽蘭忽失溫山腰——那裡,馬哈木、太平、把禿孛羅三王那異常醒目的、鑲嵌著金狼頭的大纛,在硝煙與狂風中獵獵狂舞!
衝在最前方,如同一柄燒紅尖刀的,正是漢王朱高煦!
他胯下赤紅如火的戰馬,身披玄色重甲,猩紅的披風在身後拉成一道血線!手中丈八長槊如同毒龍出洞,每一次揮掃都帶起一片腥風血雨!他嘶吼著,聲音蓋過戰場喧囂,目標隻有一個——山巔的王旗!
所過之處,試圖阻攔的瓦剌騎兵如同朽木般被輕易劈開、挑飛!
戰況瞬間白熱化!整個忽蘭忽失溫山巒,變成了一個巨大無比、瘋狂旋轉的血肉磨盤!
明軍步兵在外圍用血肉苦苦支撐,承受著巨大的傷亡;
精銳騎兵在內線不顧一切地向山腰猛突,同樣每前進一步都付出慘重代價;
瓦剌人則憑借著地利和凶悍,瘋狂反撲,王子貴酋親臨一線督戰,士卒死戰不退!
山坡上屍體層層疊疊,鮮血彙成小溪,汩汩流入低窪處,形成一片片猩紅的水窪。殘陽如血,將這片人間地獄染得更加淒厲可怖!
混亂的戰場如同沸騰的血海,每一寸空間都在嘶吼、碰撞、碎裂。就在這狂暴漩渦的邊緣,一股銳利的殺機驟然凝聚!
一支約百騎的瓦剌精兵,如同嗅到血腥的沙漠胡狼,趁著明軍主力與瓦剌中軍正麵絞殺的間隙,利用一處低窪地形的掩護,竟鬼魅般突破了外圍防線的薄弱環節!
他們目標明確,不戀戰,不貪功,馬刀閃著寒光,如同淬毒的獠牙,直撲向戰場中央那麵高高飄揚的玄色龍纛——以及龍纛之下,那個身著明光鎧、正竭力指揮調度局部戰局的少年身影!
“太孫小心!”
“敵襲!護駕!!”
親衛將領的嘶吼瞬間被淹沒在震天的喊殺聲中!
負責拱衛朱瞻基的數十名精銳親兵反應已是極快,如同炸開的鐵蒺藜,瞬間迎了上去!刀槍相撞,火花四濺!戰馬悲鳴著撞在一起!
甫一接觸,便是最慘烈的近身搏殺!瓦剌人悍不畏死,仗著馬速和衝擊力,硬生生將親衛的陣型撕開一道口子!幾柄彎刀帶著淒厲的風聲,直劈朱瞻基麵門!
十五歲的朱瞻基,第一次感受到死亡冰冷的吐息如此之近!
頭盔下,他的臉色瞬間褪去血色,變得蒼白如紙,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鼓的聲音!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水,瞬間灌頂!
然而,就在這本能想要後退的刹那,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了祖父龍纛上那猙獰的龍紋,瞥見了周圍浴血奮戰、眼神中充滿信任與依賴的將士!
不能退!死也不能退!
一股滾燙的、混合著驕傲與責任的血氣,猛地衝散了恐懼!朱瞻基緊咬下唇,甚至嘗到了鐵鏽般的血腥味!
他非但沒有後退,反而猛地將腰間佩劍拔出半截,發出“鏘”的一聲清越龍吟!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那雙遺傳了祖父的銳利眼睛,如同最精密的羅盤,在電光火石間掃過戰場:
左側親衛隊長正被兩名瓦剌兵夾攻,右側缺口最大,後方是龍纛根基……
他嘶聲下令,聲音因緊張而微啞,卻異常清晰:“王百戶!左翼頂住!李副將!帶人補右翼缺口!其餘人,護旗!死戰不退!”
他的命令如同定海神針,讓有些慌亂的親衛瞬間找到了主心骨!拚死抵抗!
終於,外圍的明軍援兵如同鐵流般湧至,將這股突襲的瓦剌精兵徹底淹沒!當最後一名瓦剌騎兵被長矛捅穿挑落馬下,朱瞻基身邊的親衛已倒下了十餘人,鮮血染紅了腳下的草地。
龍纛獵獵作響,朱棣策馬如風而至。
永樂皇帝目光如炬,先掃過地上親衛的遺體,眼中閃過一絲痛惜,隨即那銳利的目光便如同最精準的探針,牢牢釘在孫子朱瞻基的臉上。
沒有安撫,沒有詢問,隻有最直接的審視!他看到了少年蒼白的臉色,看到了他微微顫抖卻依舊緊握劍柄的手,更看到了那雙雖然殘留驚悸、卻已迅速恢複沉靜、甚至燃燒著不屈火焰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