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的新客人,是一個看起來十分溫柔的青年女性,麵色蒼白,眼神憂鬱,但她還是儘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她的穿著打扮,很像清和上個世界經曆過的七八十年代。再看看她的年紀,這位女士大概又是五十年代出生的。
清和麵上笑嘻嘻,心裡哭唧唧。
這位女士的講述,也驗證了清和的猜測。
她叫舒恬,生於1953年,父母都是普通農民,家裡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她是最小的。
大哥舒愛國生於1945年,61年饑荒剛過,他就被大隊推薦當了兵。
大姐舒悅生於1948年,63年初中畢業,被安排在大隊小學當了一名民辦教師。
二哥舒愛軍生於1950年,上完初中正好趕上學校罷課,就輟學回家務農了。
最小的舒恬比哥哥姐姐都差一些,她初中都沒上完。學校裡鬨得厲害,也跟著輟學回家了。乾了兩年多農活之後,趕上公社衛生院培養赤腳醫生,她便趕緊報了名。經過一段時間培訓,成了大隊的赤腳醫生。比乾農活輕鬆點。
舒家人都是踏實肯乾的,奉行的是乾一行愛一行,乾什麼都要認真努力。
舒爸舒媽種地拚命,都是大隊的一等勞力,日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他們重視教育,所以省吃儉用勒緊褲腰帶讓四個孩子都上了學。也因此,兄弟姐妹四個才能有相對還比較好的生活。
最開始日子確實苦,全靠舒爸舒媽撐著。後來,孩子們長大了,舒家就成了大隊裡頂尖的人家。
1969年開始,隊裡陸續來了一些年輕人,他們被稱為知識青年。這些城裡來的年輕人,和農村人很不一樣,他們更清爽、白淨,更有氣質,吸引了不少農村青年男女的關注,後來,有的知青就跟農村人談起了對象。
舒恬的大姐舒悅就跟一個叫季文衡的知青看對了眼,那人比舒悅還小一歲,但算是下鄉知青中年齡比較大的。
1971年的時候,隊裡來了新的知青,有一個叫盛青雲的年輕人,外形格外出眾,麵容清俊,身姿挺拔。
舒恬一眼就看上了這個長得好看又有點文藝氣質的年輕人,主動展開追求,盛青雲很快就答應跟她交往,倆人也結了婚。
舒恬作為家中幺女,性格熱情活潑,盛青雲的性格比較寡淡,他們倆就這麼處著,也不想去改變對方,婚後的生活過得還不錯。
盛青雲下鄉,是因為政治原因,家裡人為了低調,也為了保護他,才把他送下來的。
1974年,危機解除,盛青雲就可以回去了。
舒恬作為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親,自然是跟他一起回去的。
盛家算是這個時代的“高門大戶”,盛家父母都在政府部門任職,職位還不低,盛家大哥在部隊,發展也很不錯。
可能是惹了某些人的眼,之前盛父盛母被舉報、被審查,隻好把小兒子送到了鄉下避難。
回京,顯然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盛青雲一向寡淡的臉都有那麼一點點情緒外露了。
盛家父母都挺好說話,對於舒恬這個農村來的兒媳婦沒有什麼偏見。當初盛青雲跟她結婚,應該是有一些政治正確方麵的考量,但是,不管當初是怎麼想的,既然已經結婚了,那就好好過日子。
因為舒恬是赤腳醫生,盛媽還特意給她報了個進修班,讓她去學習,學完了就在醫院工作。當然暫時不能獨立做醫生,隻能先當護士,或者去藥房抓藥,在掛號室、收費室這樣的地方工作,然後一邊工作一邊學習。
舒恬很高興,她是個有上進心的人,很珍惜這樣的機會。
回到京城之後,盛青雲的心情好了不少,性格也比之前在農村的時候開朗了,舒恬跟他分享學習上的事,他能認真地回應幾句,還能給她一些建議。兩口子的關係比之前更好了。
讓人不爽的事情也有。
盛青雲有個一起長大的小青梅叫胡信芳,他們在一個大院長大,之前倆人關係很不錯,但是盛家出事之後,胡家迅速和他們劃清了關係,胡信芳也火速找了個對象,跟眾人說她和盛青雲之間什麼都沒有。
沒想到,盛家經得起查,什麼事都沒有,盛爹恢複工作,盛青雲也回來了。在下鄉待了三年,盛青雲黑了一些,糙了一些,看起來更有男人味了。
胡信芳看著自己的丈夫,再把他和自己的竹馬一對比,立刻就看他哪兒哪兒都不順眼,想要甩了丈夫來吃盛青雲這棵回頭草。
她覺得自己怎麼著也比舒恬這個鄉巴佬要強得多。盛青雲一定是在鄉下心灰意冷才娶了她,又礙於社會影響不得不把她帶回來。
她覺得,隻要她願意回頭,盛青雲就應該知道該怎麼選擇。胡家雖然比盛家差了一點點,但總比舒家強太多了。
但是,她想多了,盛青雲根本就不去選。他是個有責任心的人,娶了舒恬,那就是要過一輩子的,他們盛家人向來如此,把責任看得比任何東西都重。
年少的時候,他和胡信芳之間確實有過懵懂的心動,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他現在對胡信芳沒有一絲一毫的想法。
胡信芳想單獨和他見麵,盛青雲不接招,理都不理。
胡信芳找了幾個發小,組了個局,要慶祝盛青雲順利歸來,盛青雲也沒有去。他才剛回來,就去搞這些東西,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嗎?
這些事情,盛青雲沒有瞞著舒恬,都跟她講了,還讓她放心,“我絕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舒恬本來就心大,看到丈夫的表現,更是放下心來,便全身心投入到了學習中。
可是,沒過多久,盛青雲就死了,還是和胡信芳死在一起,兩個人都受了傷,看起來像是互毆致死。
盛青雲的發小出來作證,說是胡信芳借他的住處約盛青雲見麵,倆人可能是有什麼事情沒有談好,臨時起了衝突,事發的房子雖然是他的,但他什麼都不知道。
舒恬根本就不相信,胡信芳出了那麼多幺蛾子,她丈夫都躲了,根本不可能跟她單獨見麵。
可是她沒有證據。
盛青雲就這麼死了。還死的不太名譽。
盛爹剛恢複不久的工作又出波折。
好在他老人家確實是個清正的人,經得起查。雖然有波折,但是沒有被打倒。
一年後,盛青雲忌日,舒恬帶著兒子去祭拜他,母子兩個一起死在了盛青雲墓前,被人用槍打死的。
連凶手是誰都不知道。
舒恬麵色痛苦,“仙人,我隻想我們一家好好的。”
清和有點撓頭,她雖然沒什麼節操,但是,睡彆人的丈夫這種事,她還是覺得有點不太好。
舒恬看她猶豫,立刻就跪了下來,“求仙人成全。”
清和把舒恬扶了起來,心裡歎息一聲,接下了這個任務。
她跟滾滾說:“以後,請叫我曹操。”
滾滾:“?”
“汝之夫吾自養之,汝勿慮也!”
滾滾:“……”
“啊啊啊啊。”它揪著團子在空間裡狂奔,務必要把這句話從它的腦子裡移除。
團子跑的臉都變形了,跟它說:“你給數據庫殺殺毒不就行了嗎!”
滾滾一個急刹,帶著團子滾成一團。
是哈,它傻了。它是個係統啊!
☆
1973年3月。
天氣還有些冷。
一大早,天還沒亮,盛青雲就起來了,往灶裡又添了一把柴。
妻子剛生完孩子,寶寶才幾天大,都是怕冷又怕熱的時候,他晚上要起來幾次往灶裡添柴,既不能把火燒得太旺,又不能讓火滅掉。不然大人孩子都受不了。
添完柴,他洗了洗手,又搓了搓,去把手搓的更熱,才去檢查兒子有沒有尿。
他動作小心翼翼,生怕把妻子和孩子吵醒了。
他不知道,昨天半夜,他的妻子已經換了芯子。
舒恬睡得迷迷糊糊,感覺到身邊坐了個人,一隻胳膊從她身上探了過去,她眼睛睜了一下又閉上了。
盛青雲動作更輕。小孩沒有尿,不用換尿布,他就去廚房準備早飯。
女人生產元氣大傷,還得給孩子喂奶,營養跟不上可不行。
他淘米下鍋,又往裡放了些他丈母娘去年秋天就開始搜集的紅棗,然後,在上麵放了個籠屜,下麵煮粥,上麵蒸雞蛋羹,再餾幾個饅頭。
他的手藝不算好,雞蛋羹蒸出來都是蜂窩,還好舒恬不嫌棄。
這邊做飯,另一個小灶上就燒上了熱水,盛青雲順手就把孩子昨天傍晚和半夜換下的尿布洗了。
等做完這些事,上工的銅鑼聲就響起來了。
舒恬被吵醒,盛青雲走進來跟她說:“飯做好了,我現在給你端過來?”
舒恬擺擺手,“不用了,你先去上工吧。等會我自己盛。”
盛青雲答應著就要走,都走到門口了,又補充了一句:“碗等我回來再洗。”
“好~”
聽見舒恬答應了,盛青雲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他是因為家裡出了點事才下鄉的,自然要好好表現,老老實實苟著。彆的知青還敢偷個懶什麼的,他是一點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