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宮內,青銅燈樹上的燭火輕輕搖曳,將嬴政伏案批閱奏折的身影投映在繪有九州疆域的屏風上。
殿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一名青衣小太監貼著廊柱陰影疾行,在殿門處與值守的趙高耳語幾句。趙高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轉身時紫色官服在燭光下泛起流水般的暗紋。
"陛下。"趙高跪在禦案三步外,聲音輕得像羽毛拂過,"藍田昨日的奏報到了,隨附田氏家主畫押口供。"
嬴政手中的朱筆微微一頓,一滴朱砂落在竹簡上,緩緩暈開如血。"呈。"帝王的聲音不見波瀾,卻讓殿中侍立的郎官們不自覺地繃直了脊背。
看了一眼奏報,嬴政抬頭,跟服侍在身旁的趙高說道:“讓馮劫過來。”
趙高躬身退出大殿,紫色官袍的下擺掃過潮濕的地磚。他朝殿外值守的郎官使了個眼色,低聲道:"速傳馮劫大人入宮。"
不多時,馮劫踏著雨水匆匆而來,玄色官袍被雨打濕,衣角滴落的水珠在殿前石階上留下深色的痕跡。他整了整衣冠,邁入殿內,跪拜行禮:"臣馮劫,參見陛下。"
嬴政背對著他,負手立於九州屏風前,聲音平靜:"馮卿,看看這個。"
趙高立即將田四的口供呈上。馮劫雙手接過,目光迅速掃過竹簡上的字跡。隨著閱讀的深入,他的眉峰微微挑起,但很快又恢複如常。
"一切如王上所料。"馮劫合上竹簡,聲音沉穩,"吏部王小。"
嬴政緩緩轉身,燭火映照下,他的麵容深邃而冷峻:"你回去吧,剩下的讓趙高的羅網負責。也讓我看看羅網的能力。"
馮劫微微低頭。
"朝中的人,"嬴政的聲音不疾不徐,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查出來的,該殺的殺,該審的審。"
馮劫眼中閃過一絲銳利,拱手應道:"臣明白。"
章台宮內,燭火搖曳,映得嬴政的身影忽明忽暗。
待馮劫與趙高相繼退出大殿,殿內一時陷入沉寂,唯有雨聲敲打窗欞的聲響清晰可聞。嬴政並未回頭,隻是淡淡開口,聲音低沉而冷冽:
"查清楚了嗎?藍田田家是否與昌平君有關?"
殿角的陰影處,一道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身影微微一動。那人無聲無息地向前邁了半步。
"回陛下,"那人的聲音極輕,卻字字清晰,"臣徹查田家十年來的所有往來密信、賬冊,甚至暗線接觸之人,均未發現與昌平君有半分牽連。"
嬴政沉默片刻,指尖在案幾上輕輕一叩,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那就算了,期望孤是多慮了。"他淡淡道,
那人低頭:"臣明白。"
嬴政的目光投向殿外。
"至於田家"他緩緩道,"隨他們去吧。"
那人微微頷首,身影再次隱入黑暗,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宮門外,雨勢漸歇,但空氣中仍彌漫著潮濕的寒意。
馮劫與趙高一前一後踏出章台宮,青石階上的積水映著二人模糊的倒影。馮劫站定,側首看向趙高,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趙府令,既然陛下要用你的羅網,那此事便交由你來辦。"
他頓了頓,目光深沉:"待事成之後,向陛下彙報時,記得先知會本官一聲。"
趙高聞言,立即躬身,臉上浮現出謙卑而恭敬的笑容:"馮大人言重了,羅網雖由下官執掌,但終究是為陛下效力。"
他微微抬頭,狹長的眼眸在宮燈的映照下閃過一絲精光:"大人放心,此事定會辦得乾淨利落,屆時必先向大人稟明細節,再呈報陛下。"
馮劫盯著他看了片刻,終於淡淡的說"不必,陛下為上。",轉身大步離去,玄色官袍在夜風中微微揚起。
趙高依舊保持著躬身的姿態,直到馮劫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宮道儘頭,才緩緩直起身子。他望著馮劫離去的方向,嘴角的笑意漸漸收斂,眼中浮現出深不可測的幽光。
"來人。"他輕聲喚道。
陰影中,幾名羅網密探無聲無息地現身,跪伏於地。
趙高立於廊下,暗紫色的長袍在夜風中微微浮動,衣襟上繡著的暗紋在宮燈映照下若隱若現,如同毒蛇遊走。他麵容蒼白如紙,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嘴角噙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卻讓人不寒而栗。
"這是王上交代羅網的第一件事"
他的聲音輕柔而緩慢,如同毒蛇吐信,帶著一絲陰冷的笑意。指尖輕輕摩挲著袖中的密令,眼神卻冰冷得可怕。
"一定要做好。"
陰影中,數名羅網殺手無聲跪伏,黑色勁裝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唯有麵具下的眼睛透著森冷的光。
趙高微微俯身,蒼白的手指輕輕抬起其中一人的下巴,聲音低柔卻不容置疑:
"全都抓回去一個不留。"
他鬆開手,指尖在對方肩上輕輕拂過,仿佛在撣去不存在的灰塵,語氣依舊溫柔:
"然後仔仔細細地審。"
"記住"他緩緩直起身,嘴角的笑意更深,眼底卻毫無溫度,"王上要的是乾淨,所以"
"彆讓本府令失望。"
話音落下,羅網殺手們如鬼魅般散入黑暗,再無蹤跡。
趙高站在原地,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輕輕攏了攏衣袖。
就在趙高吩咐抓人的時候,馮劫已經回到了府內。
馮劫踏入院門,衣袍上還沾著宮中的寒氣。他沒有驚動太多人,隻是簡單吩咐老仆備車,隨後徑直走向內室。
燭火跳動,映照著他緊繃的側臉。他利落地換上深色勁裝,腰間彆上一柄青銅短劍。動作乾淨利落,仿佛早已習慣這樣的出行。
馮夫人站在屏風旁,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她看著丈夫收拾行裝,欲言又止。昨日才從藍田歸來,今天又要啟程。
“老爺。這麼著急嘛?”
馮劫係緊腰間玉帶時,餘光瞥見夫人攥著帕子的手指節發白。他動作頓了頓,從案幾上拾起那盞溫著的茶。
"朝廷這邊已無大礙。"茶湯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的眉眼,聲音卻格外清晰,"藍田新縣令雷厲風行,三日便掃清了施政的阻礙。"茶盞擱回案幾時,盞底與檀木相觸,發出清脆的聲響。
窗外傳來馬蹄刨地的聲響,老仆正在給車轅係緊最後一根皮帶。馮劫取過掛在屏風上的外袍,布料摩挲間帶起細微的風聲。
"如今民心所向,正是推行新政的最佳時機。"他係領口的手指突然停住,轉身望向夫人,"每耽擱一刻,都可能錯過關鍵細節。"
夫人手中的帕子無聲落地。她彎腰去拾時,看見丈夫靴麵上沾著的泥點——那是昨日從藍田疾馳歸來時濺上的,至今未擦。
馮劫臨上車前回頭望了一眼,夫人站在廊下,手中燈籠的光暈將她單薄的身影勾勒得格外柔和。他略一頷首,便彎腰鑽進車廂。車簾落下的瞬間,隔絕了最後一絲溫暖的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