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提議讓緊繃的氣氛為之一緩。蓋聶適時地接話:"確實,我與師弟一彆經年,需要好好敘舊。"
衛莊冷哼一聲,卻出人意料地沒有反對。赤練把玩著蛇鏈,紅唇微翹:"機關城啊早就想見識見識了。"
巨子沉吟片刻,抬手示意:"雪統領,為客人安排住處。"他特意加重了"客人"二字,"就住在西廂的機關閣吧。"
雪女躬身領命,經過方銘身邊時說道:"那可是能俯瞰半個機關城的好位置。"
方銘心領神會——這既是禮遇,也是監視。
眾人散去時,高漸離突然在方銘身邊停下:"方先生的琴藝如何?"
"略通皮毛。"方銘謙虛道。
"明日可否請教一二?"高漸離的眼中閃過一絲探究。
"榮幸之至。"
高漸離帶著眾人穿過重重機關廊道,最終來到一座懸空建在峭壁上的精巧樓閣。整座建築由青銅和檀木構成,簷角掛著風鈴,在微風中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裡就是機關閣。高漸離推開雕花木門,"諸位請便。晚膳會有人送來。"
待高漸離離去,驚鯢立刻檢查了一遍房間,大司命則在門窗處布下警戒的陰陽術。赤練慵懶地倚在窗邊,欣賞著機關城壯觀的夜景。
方銘走到外廊,望著腳下燈火通明的機關城。齒輪轉動的轟鳴隱約可聞,巨大的水車在月光下緩緩轉動,為整座城池提供動力。
蓋聶無聲地出現在他身旁:"師弟變了許多。"
"大師兄倒是沒變。"方銘笑了笑。
衛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們兩個,要敘舊到什麼時候?"
三人對視一眼,默契地走進內室。
內室的木門剛合上,方銘一直緊繃的肩膀突然鬆懈下來。他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蓋聶麵前,像個終於見到長輩的孩子般,聲音都帶著微微的顫抖:
"大師兄!真的是你!"
蓋聶冷峻的麵容罕見地柔和下來,伸手輕輕拍了拍方銘的肩膀:"多年不見,師弟長大了。"
衛莊抱臂靠在門邊,冷哼一聲:"還是這麼沒出息。"
方銘卻不管不顧,一把抓住蓋聶的衣袖:"大師兄,這些年我我一直想找你"
蓋聶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像小時候那樣揉了揉方銘的發頂:"我知道。"
窗外的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機關城的水車聲隱約傳來,為這個重逢的夜晚增添了幾分寧靜。
"荊軻的事"方銘突然低下頭,聲音哽咽,"我沒能"
"你做得很好。"蓋聶打斷他,聲音溫和卻堅定,"若不是你暗中周旋,荊軻早就死了"
衛莊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方銘擦了擦眼角,轉向衛莊:"二師兄,之前荊軻刺秦前,我曾試圖"
"試圖阻止這場無謂的犧牲。"蓋聶接過話頭,目光深遠,"可惜天命難違。"
房間陷入短暫的沉默。機關城的夜風穿過回廊,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大師兄,"方銘突然想起什麼,壓低聲音道,"你之前去漠北查的那件事有結果了嗎?"
蓋聶的眼神驟然黯淡下來,手指無意識地撫過淵虹劍柄:"找到了但她已經不在了。"
方銘心頭一緊。他知道蓋聶說的是誰——那個在曆史上隻留下驚鴻一瞥的"阿麗"姑娘。他輕輕握住蓋聶的手腕:"大師兄,節哀"
衛莊突然直起身子,鯊齒劍在鞘中發出一聲輕鳴:"你們兩個,到底有多少事瞞著我?"
蓋聶與方銘對視一眼,默契地選擇了沉默。
"罷了。"衛莊拂袖轉身,"你們聊吧。"
待衛莊離開後,方銘終於長舒一口氣,整個人癱坐在席上:"大師兄,這些年"
蓋聶在他對麵坐下,淵虹劍橫放膝前:"慢慢說。"
月光漸漸西斜,師兄弟二人的影子在牆上交織。方銘將這些年的經曆娓娓道來,從成為扶蘇的老師,再到提出"大秦四句"引發的風波
蓋聶始終安靜地聽著,隻在關鍵處微微頷首。
"荊軻的事情,大師兄不怪我?"方銘小心翼翼地問。
蓋聶搖頭:"天下大勢,非一人能改。你能救下他,已經很不錯了。"
方銘鼻子一酸,差點又落下淚來。這麼多年,他第一次聽到有人肯定他的選擇。
"對了,"蓋聶突然話鋒一轉,"你與衛莊"
"二師兄表麵冷硬,其實很照顧我。在我來墨家的路上,二師兄專門來找的我。"方銘笑著搖頭,"就是嘴太毒了。"
蓋聶也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他還是老樣子。"
"時候不早,你該休息了。明日"
"明日還要應付墨家諸位統領。"方銘會意地點頭,隨即又忍不住問,"大師兄,你覺得我的提議"
蓋聶在門前駐足,背影挺拔如鬆:"這條路很難走,但"他微微側首,"值得一試。"
第二天。
晨光穿透雲層,為機關城的金屬結構鍍上一層金邊。方銘推開機關閣的雕花木門,深深吸了一口帶著金屬與木材清香的空氣。蓋聶早已立在廊下,青衫被晨風吹得微微拂動。
"大師兄早。"方銘快步上前,眼中閃著期待的光芒。
蓋聶點頭,目光掃過方銘身後跟隨的驚鯢與大司命:"今日隻帶你一人參觀。"
方銘會意,轉身吩咐道:"你們自己轉轉吧。"驚鯢欲言又止,最終沉默地退回屋內。
兩人沿著懸空廊道前行,腳下的木板隨著步伐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廊道兩側是深不見底的懸崖,雲霧在腳下繚繞。
“大師兄,有些事,你知道嘛?”
“什麼事?”
"現在的巨子——"方銘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就是燕丹。"
蓋聶的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淵虹劍的劍穗輕輕晃動。他沒有轉頭,但方銘能感覺到大師兄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你確定?"蓋聶的聲音依然平靜,但握劍的手已經青筋暴起。
方銘沉重地點頭:"荊軻刺秦從頭到尾都是燕丹設計的一場戲,他早就知道會失敗。"
說罷,方銘就把鹹陽宮內發生的事情以及後來跟荊軻在獄中聊天的話全部都告訴了蓋聶。
廊道轉角處,一塊青銅鏡麵反射出蓋聶瞬間蒼白的臉色。這位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劍聖,此刻眼中竟閃過一絲痛楚。
"大師兄,你"
"我早該想到的。"蓋聶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燕丹失蹤的時間太巧,新任巨子又從不以真麵目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