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大師的機關手突然"啪"地合攏:"哎,燕丹那個小子啊,如今他能夠看破,也算是解脫了!”
當方銘引領眾人穿過最後一道山坳,藍田工坊的全貌豁然展現在眼前。
渭水支流兩岸,幾座巨型工坊如臥龍般延展。每座工坊屋頂都豎著造型各異的陶製煙囪,有的冒著青煙,有的噴著白霧。
"看那水車!"一個墨家弟子突然驚呼。
隻見五架三層樓高的水車在河麵上隆隆轉動,帶動著數十條皮帶傳動裝置,將動力輸送到各個工坊。水流衝擊的轟鳴聲中,隱約能聽見齒輪咬合的"哢哢"聲。
隨著不斷向著工坊前進,嘈雜的聲音也逐漸傳來。首先就是工坊外圍自發形成的集市。青石板路兩側,攤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新出爐的胡餅嘞——""關中精鋼打的菜刀——""琉璃珠子換山貨——"
幾個總角小兒舉著木製的小風車,在人群中追逐嬉戲。他們手中的玩具竟也仿著工坊裡的水車造型,葉片隨著奔跑呼呼轉動。
"這是"
"工坊雇工有六千餘人。"方銘笑著解釋,"連帶家眷超過兩萬。商賈自然聞風而來。"
正說著,一陣清脆的鈴聲響起。各個工坊大門突然湧出下工的匠人,他們穿著統一的粗布短打,胸前彆著不同顏色的木牌
隨著工人的下工,集市瞬間更加熱鬨起來。匠人們熟門熟路地走向各個攤位:
"張嬸,老樣子來兩份!"
"王伯,幫我留把好鋸子!"
幾個年輕工匠甚至蹲在路邊,就著燒餅討論某個零件的改良方案。
一行人來到集市,班大師突然停在一個鐵匠鋪前。鋪主正用新式手搖鑽給農具打孔,旁邊掛著"一刻鐘修好"的木牌。
"連維修都"大鐵錘摸著腦袋嘟囔。
"這叫'便民鋪'。"方銘拿起一個剛修好的犁頭,"工坊出的新物件,總要有人會修。"
隨著深入,方便帶著眾人開始參觀各個工坊。
當方銘推開琉璃坊的朱漆大門時,一片絢爛的七彩光暈迎麵撲來。班大師下意識舉起機關手遮擋,指縫間漏進的光斑在他臉上跳動如蝶。
三十座熔爐在坊內呈環形排列,爐中各色琉璃溶液如同液態寶石般翻滾。工匠們手持長柄銅勺,將熔化的琉璃液倒入模具。最令人稱奇的是中央的透明琉璃生產線——兩名壯漢正用鐵管吹製琉璃器皿,旋轉間拉出的薄壁在火光中幾乎隱形。
"小心腳下。"方銘提醒正仰頭發呆的大鐵錘。地上鋪著的竟是碎琉璃拚成的百花圖案,每一步都會帶起細碎的光影。
"這這就是'琉璃?"班大師的機關眼不斷調整焦距,盯著一個正在冷卻的琉璃瓶,"老夫在燕王宮裡見過一套,說是價值連城"
方銘從架子上取下一對琉璃杯:"大師請看,這是新研製的'透影璃'。"杯子在陽光下竟能清晰映出手指紋理,比最上等的銅鏡還要透亮。
"其實配方並不複雜。"方銘帶眾人來到原料區,指著各色礦石,"主要就是石英砂、石灰石和純堿。關鍵是這口熔爐——"他輕拍身旁的圓拱形爐灶,"能持續保持一千二百度高溫,是公輸家幫忙改良的。"
班大師聽到"公輸家"三個字,胡子本能地翹了翹,但馬上又被爐前的操作吸引——工匠正將一小包白色粉末撒入熔液,琉璃瞬間變得清澈如水。
"這是何物?"
"芒硝,去雜質用的。"方銘笑著揭開另一個秘密,"其實最難的是控製冷卻速度。我們挖了地下窖室,用井水調節溫度。
展示架上,各式成品琳琅滿目:有雕著細密花紋的琉璃盞,有鑲嵌金絲的琉璃屏風,甚至還有栩栩如生的琉璃花卉。
"西域國上月派使者來,用三十車稻穀換了一套琉璃酒器。"方銘指著角落裡正在打包的貨箱,"那些是要運往西域的。"
大鐵錘突然指著牆上一幅地圖驚呼:"這些紅點難道是"
"對,都是訂購琉璃的各地。"方銘點頭,"最遠到夜郎國都有商隊來采購。"
班大師的機關手輕輕撫過一尊正在雕刻的琉璃馬,突然笑出聲:"難怪燕丹那小子說,秦國現在富得流油。光這琉璃坊,怕是比燕國整年的賦稅還多!"
從琉璃坊出來後,眾人又來到了農具坊。
當方銘推開農具坊的大門時,一股混合著鬆木香與鐵腥味的熱浪撲麵而來。班大師的眼睛瞬間調整焦距,將這座足有百丈長的工坊儘收眼底。
五條完整的生產線如同五條蛟龍,從原料區一直延伸到成品檢驗台。最左側的鍛鐵區,十二座焦炭爐噴吐著藍色火焰,赤膊的匠人們用鐵鉗夾著通紅的鐵塊,在砧板上錘打出犁頭的雛形。不同於傳統鐵匠鋪的雜亂無章,這裡每個鍛台旁都立著標準模具,匠人每敲打三次就要將鐵坯放入模具比對。
"這叫'三鍛一校'。"方銘拾起一個剛成型的犁頭,刃口在燈光下泛著青芒,"誤差不超過一粒黍米。"
中間的木工區更令人稱奇。二十台水力驅動的刨床發出整齊的"哢嗒"聲,原木在這頭送入,轉眼間就變成光滑的轅杆從另一頭滑出。班大師的機關手突然伸長,測量著剛加工好的轅木弧度:"這曲線竟然分毫不差!"
最右側的組裝區擺放著十種不同的夾具。工匠們將鍛好的犁頭與刨光的轅木放入夾具,"哢噠"一聲就完成精準對接。大鐵錘瞪大眼睛看著一個少女工匠熟練地操作著機關——她隻需轉動三個手柄,就能同時完成鑽孔、榫接和捆紮三道工序。
"這是公輸家的'三連環扣'?"班大師的胡子翹了翹。
忽然,頭頂傳來滑輪轉動的聲響。眾人抬頭,隻見完工的曲轅犁正通過懸空軌道自動運往庫房。那軌道設計精妙,每到拐角處就有木質凸輪自動調整方向,完全不用人力乾預。
庫房外的景象更壯觀。數百具打包好的曲轅犁正在裝車,每具犁上都烙著"藍田"二字。
班大師撫摸著轅杆上精細的防裂紋,突然問道:"這犁造價幾何?"
"相當於普通農家半年的鹽錢。"方銘從架上取下一本賬冊,"但朝廷補貼七成,實際要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