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算是寂靜還是吵鬨,耳邊的動靜讓蘇琉無法繼續睡下去。
她聽到空曠山穀裡,傳來類似於鳥叫的咕咕聲,睜開眼,天際剛剛露出魚肚白。
隻不過,天地是倒轉的。
不,倒轉的是她。
她依然被安全帶捆在座椅間,車是掛在樹上的,距離地麵有一兩米高。
下麵是泥潭,不知道有多深。
她被什麼東西帶到這裡來,而因為車身的移動,她沒再受擠壓,隻要解開安全帶就能脫離。
車裡並不安全,她也不想跟一些已經散發出異味的屍體共處。
幾分鐘後,蘇琉摔在泥潭裡,渾身糊滿淤泥。
她左腿被鐵皮插穿,大腿處也被蹭掉一大塊皮,還有更多不致命的傷口,在這種臟汙環境裡很容易感染。
好在旁邊山崖峭壁上就有魚腥草,這玩意有解毒的功效,碾碎了塗抹在傷口處,可以防止感染以及止血。
她費了點功夫才讓自己不會死得太快,隨後仔細觀察所在方位。
是一片巨大的荒無人煙的山穀,怪石嶙峋而甚少看到植物,除了同一種鳥鳴外也聽不到彆的聲音。
她大概在某種異獸巢穴裡,附近有數枚比小象還要巨大的蛋,應該是把她抓來的那怪物的“子孫”。
此刻怪物不見蹤影,蘇琉試圖找一條逃生路來,卻在幾分鐘後發現不可能。
連綿群山比深海更波瀾壯闊,一眼根本望不見儘頭。
且不說這中間會不會有彆的異獸,她一無裝備二無經驗三無異能,還身負重傷失血過多,一到晚上不是餓死就是失溫而死。
信還沒送到,就要去見爸爸了嗎?
不,死之前先填飽肚子吧。
蘇琉肚子餓得可以,轉而把目光落在那些蛋上。
如果異獸真是紅腹錦雞,那雞蛋應該能吃吧?
沒有多想,她撿起石頭砸破一個洞,掏出一捧又腥又粘的蛋液生生喝了幾口。
“嘔……嘔嘔……”
黏糊腥臭的口感讓蘇琉邊喝邊吐,但沒有半點放棄進食的想法。
她可以接受毒死摔死被車撞死,甚至是五馬分屍淩遲處死。
但唯獨不能接受餓死。
肚子填飽了一點,蘇琉又往自己身上塗滿剩餘蛋液,然後鑽進蛋殼裡。
這蛋殼很厚,躲在溫熱的蛋液裡居然出奇的溫暖,隻是氣味實在不好受。
之後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醒了就在附近找點草藥敷傷口,餓了渴了就喝蛋液,然後鑽進蛋殼裡睡覺。
數小時後,陰雨綿綿的清晨,她被熟悉的尖銳鳥鳴喚醒。
天空之下,龐大如鯤鵬的鳥類拖著漆黑的尾羽不斷盤旋,整個山穀都回蕩著它氣吞山河的磅礴鳴叫。
跟之前撞擊天網的那隻異獸不同,它雖然還是紅腹錦雞的放大版體形,但羽毛的顏色已經不是漂亮的五彩繽紛,反而是比墨色還要濃的黑暗,透著死寂的氣息。
在它鳴叫之下,巢穴裡的蛋仿佛在響應它的號召,蛋殼紛紛破裂,從中鑽出無數小紅腹錦雞,嘰嘰喳喳的叫聲在空曠山穀裡回蕩。
蘇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想她現在爬出去,跟紅腹錦雞說她是它孩子的變異體,不知道紅腹錦雞信不信?
正想著,天空中跌落無數小黑點,紅腹錦雞們咯咯叫著以百米衝刺的速度一擁而上。
黑點砸落在蘇琉的蛋殼前,血水濺了蘇琉一臉。蘇琉定眼一看,正對上一張被磨沒了五官的臉。
人類的屍體。
像是下雨一樣,被異獸從高空扔下來,投喂給它的孩子們。
出去那麼久,原來是覓食去了嗎?
它襲擊了多少城市,才能弄來這成千上萬的屍體?
蘇琉看見紅腹錦雞們爭先恐後,像小雞啄米一樣,很快將屍體的血肉叼啄殆儘,隻剩光禿禿的骨架遺留在冰冷岩石上。
就連四五歲的小孩也沒被放過,一手還抱著可能是媽媽的斷臂,眼神空洞而麻木,小臉被異獸迅速叼成血窟窿。
k72星被噬獸襲擊的時候,蘇琉就見過人間煉獄。
她認識的鄰居們一個個被異獸屠殺,大部分連屍體都被吃得乾乾淨淨,原來平靜的城市也就此淪為地獄。
這次的異獸,又給人類帶來多大災難,多少人死去,多少美滿幸福的家庭破碎?
天空中的初始異獸驟然發出一聲尖銳長鳴,蘇琉立即往蛋殼裡躲得更深,讓更多蛋液掩蓋自身氣味。
上課的時候老師說過,異獸的感官相當敏銳,如果不這麼做,她一開始就會被異獸發現,然後被撕扯成碎片。
但這樣下去並不是辦法,她身體已經到了極限,也無法從這危機四伏的群山裡逃出去。
死亡近在咫尺,她要考慮的隻是怎麼死能輕鬆些而已。
真不甘心。
還沒考上淨化師,讓張彥辰跟林柔芳對她刮目相看。
也沒能幫爸爸把信送到伊維斯家,完成爸爸最後交待的事。
就這麼去見爸爸的話,會被敲腦袋的吧。
誰能來,救救她?
蘇琉有點絕望地想,不會有人來的。
沒人會發現躲在蛋殼裡瀕臨死亡的她,就像當年的爸爸那樣,笑眯眯地伸手,把她從死亡邊緣帶回。
真的,很不甘心。
蘇琉慢慢閉上眼睛,身體蜷縮成一團。
風拂動發絲,紅腹錦雞們齊齊咕咕了幾聲,隨後停止不動。
察覺到什麼,蘇琉猛然睜眼,爬到蛋殼口望向天空。
那原本盤旋不斷地異獸驟然定格在空中,還沒來得及發出最後一聲鳴叫,隻看數道銀光在它周身閃爍,隨即便轟地四分五裂,一丁點掙紮的機會都沒有。
無數屍塊伴隨血水如雨點般嘩啦啦砸落,來不及躲避的小紅腹錦雞們四散奔逃,但依然被砸死不少。
雲層散去,陽光普照大地。
蘇琉看見高空慢慢降落一道修長的人影,像從天而降的神明,柔軟的黑色發絲如同染上冷冽的冰雪,在風中輕輕拂動。
強大到不可一世。
伊維斯上將也看到,躲在蛋殼裡已經精疲力竭,但眼睛明亮得不可思議的蘇琉,冷靜的綠色眼眸微微閃動。
在異獸巢穴裡,活過了三天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