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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早已名聲在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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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洛陽到河東郡,有兩條路線。

第一條先從孟津渡河,走軹關道去河東。優點是近,缺點是要渡河,有一定風險。畢竟此時河陽三城還未建立,過黃河不能走河橋,隻能靠船隻擺渡。

而且這條路要穿過王屋山脈,道路比較崎嶇。

第二條就比較簡單了,從洛陽一路向西過潼關,然後再從蒲阪轉到河東。優點是路況比較好,都是官道,缺點是路途較遠。

這年頭,個人渡船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一來擺渡的小舟都不大,遇到個大浪就翻了。二來人心險惡,坐上了船就是船夫說了算,人家要錢你得給,指不定還會殺人越貨,直接拋屍黃河。

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這話可不是憑空流傳的。

石守信想也沒想,直接選擇走潼關道。因為這條路是一條固定的“兵線”,即日常軍隊調度,糧草運輸的專用線路。

他們的運氣很好,在新安縣以東,遇上了一支運輸糧草的軍隊。這支軍隊和石守信他們同向而行,正是要將洛陽的糧草運往關中,最終目的地便是長安。

這支隊伍的主將叫胡烈,四十出頭的年紀,典型的武將身材。他從荊襄而來,之前在襄陽擔任太守,兼右將軍。運糧的隊伍是洛陽本地禁軍,他們如今“秘密”前往關中,不知何事。

胡烈這人無甚城府,石守信三下兩下就跟他混熟了。在得知石守信娶了李胤愛女後,胡烈立刻就變得熱情起來。四十出頭的莽漢,居然跟二十出頭的石守信稱兄道弟,一路上吹牛打屁好不快活。

胡烈炫耀了很多過往在戰場上的戰績,石守信時不時的作出“子龍再世”的驚歎讚譽,讓胡烈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滿足!

等石守信在潼關和胡烈分彆的時候,二人已經結拜為異姓兄弟。

並且胡烈還非常得意的告訴了石守信一個“秘密”:朝廷已經在悄悄做出兵漢中的準備,隻是暫時秘而不宣。

如他這般級彆的戰將,無所謂誰領兵出征,反正都少不得他們衝鋒陷陣。包括胡烈在內,可能還有很多將領都在悄悄朝關中進發,在那邊整軍備戰!

換言之,等朝廷同意出兵之時,伐蜀的一切準備都已經就緒,隻等天子下聖旨,然後洛陽的主將副將和幕僚團隊入主關中,戰爭就會立刻爆發!

石守信雖然對這些早有判斷,但當胡烈親口說出來的時候,還是感覺有些震驚。

司馬昭這個人帶兵打仗的本事可能不太行,但謀劃戰役的水平還是有的。

封建時代的戰爭,自然不是宣布開戰後就提著刀對砍。戰爭的準備,是一項非常嚴謹的活計,尤其是後勤補給。

石守信對胡烈一番吹捧,說對方此番伐蜀一定可以建功立業雲雲,說得胡烈心花怒放。二人就此彆過,石守信北上河東,胡烈則是帶兵繼續前往長安。

夏季暴雨不期而至,一下就是沒完沒了的,石守信無奈隻得在蒲阪城郊的驛站住下。

外麵暴雨傾盆,根本分辨不出白天黑夜,石守信將淋得透濕的衣物交給驛卒烘烤,自己則是換上了一件驛站內提供的粗布衣衫,看上去就像是個田間勞作的民夫一樣。

這兩年他經常親手製作工具,不是個“坐辦公室”的人,風吹日曬下皮膚黝黑剛健,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喝墨水的文士。套上粗布麻衣,外人壓根認不出來他是個官員。

一路同行的細狗,用一塊麻布擦拭石守信的頭發,二人聽著窗外雷聲大作,都慶幸下暴雨的時候,他們已經距離驛站不遠了。

“阿郎,之前那位胡烈將軍,為什麼一開始根本不想搭理我們,但後來聽說您娶了大娘子以後,立刻就變得熱情起來了呀?”

細狗有些疑惑的問道,此刻他已經給石守信擦拭完了頭發,正在給自己擦。

還能為什麼,因為這是天龍人的時代啊!

“嗬嗬,因為他心善。”

石守信隨口糊弄了一句,懶得解釋這些事情。不管是什麼時代,社會運轉的規則都類似。普通人都是趨利避害,依靠利益取向來辨識摯愛親朋。

李婉的父親李胤是禦史中丞,專門糾察百官的。

胡烈和石守信熱絡甚至結拜,當然是擔心得罪石守信,怕他這位女婿找嶽父告狀唄!

多個朋友多條路,官場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還能是為了什麼!

石守信心中暗歎,細狗這般佃戶出身的家仆見識有限,參悟不透天龍人圈子裡的遊戲規則。

胡烈四十出頭的人,找二十出頭的人結拜,難道是件很光彩的事情麼?無他,一切都是為了更好的生存與發展。

說難聽點,就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對於這些事情,石守信早已門清。胡烈想結拜,他就順杆往上爬的結拜。

他完全沒有任何道德負擔,為了不讓嬌媚的妻子被權貴玩弄,自強不息就得不拘小節,要不然他就會辜負全心全意愛他的人。

“這些事情,你需要自己想明白。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天上是不會掉錢下來的!”

石守信說到這裡的時候,虛掩的房門被人推開,然後一個穿著錦衣華服的貴公子走過來,將幾顆寶石放在桌案上,然後旁若無人的走了出去。

前前後後不過眨眼的功夫,那人一句話沒說,好似鬼魅。

細狗的嘴巴瞬間張成o型,看了看揚長而去的貴公子,又看了看一臉呆滯的石守信,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很久之後,細狗才問道:“阿郎,這算不算是無緣無故天上掉錢下來?”

“你先在這裡守著朝廷的公文,彆弄丟了!我出去看看!”

石守信懶得跟細狗廢話,抓起桌案上的寶石就出了房門,然後就看到那位貴公子在驛站大堂四處走動。他隻要是見到穿著粗布衣的人,就會上前給那些人送上一些貴重物品。

比如說黃金和白銀製成的酒杯,從西域那邊來的金幣,波斯的琉璃盞等等。

拿到這些的多半是在驛站內忙前忙後的驛卒。

不一會,他就把手頭的存貨送完了,身旁有一大堆人跪在地上磕頭謝恩。

這個世界該不會是個玄幻世界吧?

石守信心中暗道,有種說不出的彆扭。他上前將手中的幾顆寶石放在桌案上,對那位貴公子作揖行了一禮。

“無妨,這是我在附近某個大戶家裡吃酒,順手從他們家拿走的,你隻管拿去便是了。

取富濟貧乃是天道也,接受這種饋贈並不是什麼羞恥的事情,我亦是不需要你們報答。”

這位貴公子微笑說道,看上去非常有風度。

隻不過嘛,不告而取是為賊,告而取之是為匪。

石守信張張嘴,最後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對方雖然說得振振有詞好像是那麼回事,可他的行為那不就是偷麼?

看了看那位貴公子,石守信歎息說道:

“首先,隨便拿彆人家的東西不還叫偷。

此外,你的初衷或許是好的,但貧賤之人,拿到這些貴重的東西,卻並非是福分。

豈不聞有個詞叫無福消受?

一來他們驟然富貴,還不懂得怎麼使用這些錢財。

二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自己或許有本領,讓那些盜匪不來劫掠你,但這些貧賤之人就不一定了,他們很可能因為這些浮財而枉送性命。

你做好事究竟是想感動自己,還是真心希望幫助彆人?

如果是想感動自己那就當我沒說,如果是想幫助彆人,我覺得你這個方法不太對路。”

石守信耐心解釋,反問這位衣著華貴的公子。

拿富人家的東西賑濟窮人,怎麼說呢,隻能說這是個好人吧。

但辦事的方法錯了,至少是手段太糙了點。

石守信心中暗想。

這番話說完,那些剛才拿了寶物的人,紛紛將寶物放在驛站大廳的飯桌上,然後拜謝離去。

石守信這番話入情入理,拿了寶物的人聽了都感覺惴惴不安。

很快,這裡就剩下石守信和那位貴公子兩個人了。

“你說得對,但是以後有機會,我還是會做類似的事情,從富貴人家家中拿東西,救濟窮人。

隻是我會給得巧妙點。”

這位貴公子很是認真的說道,看上去好像真會做這樣的事情。

石守信被他的執著給逗笑了,他點點頭道:

“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夏汛來臨,這場暴雨之後,田裡莊稼必定大受影響,秋收時隻怕有人顆粒無收。你拿著這些寶物去換取一些糧食,或許可以緩解那些人的困難,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救急不救窮,行善積德講究勿以善小而不為。”

那位穿著錦衣華服的公子想了想,恍然大悟。

“公台是有大智慧啊!鄙人裴楷,表字叔則,河東裴氏子弟,家就在附近不遠。

來來來,你我一見如故,不如來我屋舍秉燭詳談,看看如何處置這些寶物。”

裴楷很高興,他似乎也看出石守信不是尋常人。

事實上,由於這個年代沒有義務教育,所以不同階層人的文化上限與下限,可以比天地的差彆更大。

對於這些世家天龍人們來說,麵對的那個人隻要隨意開口說兩句,他們就能知道對方的粗細深淺。

能說得上話,必定是同一階層的人。

這樣的邀請,石守信肯定不會拒絕。他跟著裴楷來到驛站內一個更大些的房間,石守信頓時對驛卒的看人下菜,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這間屋舍不僅更寬敞,更乾淨,而且驛站還貼心準備了毛毯、洗漱的清水,以及辦公和讀書用的桌案,以及書寫用的竹簡、刻刀與筆墨。總之比自己那間要好不少。

雖然官員住宿驛站,都是免費的,可是根據級彆不同,或者官員本人的家世不同,驛卒們也會十分明顯的區彆對待。

世間處處都透著等級劃分,不同的人,所麵遭受的待遇也天差地彆。

“我乃是石守信,字敢當,在洛陽少府當個小官,如今正是從洛陽外出到河東公乾。不知公台來這蒲阪驛,是為了何事?”

二人落座之後,石守信自報家門道。

“正是大將軍征辟,從河東前往洛陽聽命而已。”

裴楷歎了口氣,有些惋惜的繼續說道:“某與敢當一見如故,隻是你從洛陽來河東,某卻是從河東去洛陽,正好錯過了。若不是這樣,你我結伴而行,一路上把酒言歡,豈不美哉?”

“無事,待某返回洛陽後,再與叔則痛飲!”

石守信哈哈大笑道。

忽然,裴楷麵色古怪,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事。

他看著石守信,然後壓低聲音問道:“兩年前,天子帶扈從衝擊大將軍府之事。伴隨天子左右者,除了石崇以外,另外一位,好像……是石苞的義子,該不會就是你吧?”

“正是,因此還得罪了大將軍,此事不提也罷。”

石守信微微點頭道,這件事沒什麼好隱瞞的。他當初謀劃的時候,便是為了出名。

沒錯,就是為了搏一個名聲!看上去異常可笑。

他當時想的,就是能弄一份賜婚文書抱得美人歸最好,如果抱不到也沒事,隻要出名就行了。

這個想法看似可笑,然而從後來的各種遭遇看,當真是賭對了。

在這個荒唐的時代,如果有名聲,做官就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甚至有些人,是被朝廷求著做官。

自那件事後。

妻子李婉敬他愛他,有識之士願意與他結交,甚至就連無利不早起的石苞,都願意花心思托舉他。

一切都是因為石守信在那次表現中證明了自己!

在魏晉交替的年代,名聲就是個人標簽,讓彆人可以一眼看出你這個人值不值得結交。

這個年代,沒有合理且公認,讓天下人都心服口服的人才選拔方式,選拔人才的法令也基本上都是擺設。

說白了,升官就純粹是靠政績和人際關係,而政績要“傳達天聽”,必須要靠彆人給你幫襯。要不然你做再多事情,也會被其他人竊取勝利果實。

如果一個人寂寂無名,那麼他永遠也不可能獲得提拔,甚至都不可能當官!

如今名聲的威力,正在逐漸顯現出來。要不然,石守信現在最多算寒門家的女婿,靠這個身份,怎麼在官場上立足?

“哎呀哎呀,原來是你呀!那位為了報恩,願意赴死的義士!

那句仗節死義便在今日,也是你喊出來的吧?我就說石崇工於心計,不可能做這麼傻的事情,果然是你!

哈哈哈哈哈,我果然沒有猜錯!”

裴楷一臉激動,握住石守信的雙手,像是看見了偶像!

魏晉是一個瘋狂裝逼的時代!又是一個聰明人輩出,卻常常沒把聰明勁用對地方的時代!

石崇以為欺世盜名,玩得很高明,實則在頂尖天龍人家族眼中,這種操作不過是欲蓋彌彰罷了。

彆的不說,就說李胤在大將軍府裡辦事,就足以在不經意間,將真實情況傳播出去了。畢竟,托舉自己的女婿,也是為了讓女兒過得更好,更是增加家族的整體實力。

世上就從來沒有什麼不透風的牆。河東裴氏本身就是頂尖世家,與此刻的太原王氏不分仲伯。打聽到曹髦遇刺的真實情況,並不值得意外。

大家都是選擇看破不說破,花花轎子人抬人。

“來來來,敢當好好說說那天是什麼情況?天子禦駕是不是被禁軍擋住了?你們怎麼殺出重圍的?”

裴楷一臉興奮,完全不在乎這件事究竟是多麼敏感。他才不怕呢,該害怕的是司馬昭才對!

石守信指了指耳朵,暗示隔牆有耳,此事不宜在驛站這樣的地方討論。

裴楷麵露悻悻之色,隻得作罷。

隨即裴楷像是想起什麼,搖搖頭感歎道:“大將軍正在全國各地征辟能人名士出仕,但是很多人都推辭拒絕了。”

言語中似乎還帶著幾分羨慕。

他這模樣大概是跟嵇康學的,石守信想到嵇康就在河東隱居,距離此地不遠,跟裴楷很可能就是認識的。

所以對於裴楷有這樣的想法一點都不感覺稀奇。

“叔則為何不推拒大將軍的征辟呢?即便是在地方為官,對你來說亦是不難啊。

入大將軍府,難免會被人詬病。”

石守信疑惑問道。

一方麵,裴楷似乎壓根看不上司馬家的德行操守;

另外一方麵,卻也完全不拒絕大將軍府的征辟,可謂是非常經典的“一分為二”了。

裴楷搖頭歎息道:“敢當這是有所不知。某自以為自己德行還算過得去,我若是入大將軍府,起碼還能秉公辦事。但僚屬的位置就那麼多,我不去,奸邪之人就可能去。那樣的話,還不如我去把位置占著。少一個奸人作惡,豈不是等同於多一個好人行善?”

他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讓石守信想起了所謂的心念通達。

裴楷覺得去大將軍府當幕僚是一件正確的事情,那麼他就會身體力行的去做,並且將其做好。

如果一個人本身就不認同一件事,那麼他是絕對做不好這件事的。

裴楷給出的理由很簡單:我是好人,我去把位置占著,壞人就占不到位置了,這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為什麼要因為那些道德潔癖,放著好事不做,去成全壞人呢?

石守信上下打量著裴楷,深感此人非同小可!

在這個年代,能有如此通達念頭的人,真不多。比如說司馬氏,就完全看不透這一點。

祖孫三代陷入又奸邪又偽善的循環怪圈,直到最後八王之亂徹底撕下麵具。

石守信心悅誠服的對裴楷作揖行了一禮道:“叔則有大誌,有大氣,石某實在是佩服!”

“佩服倒是不必,不過裴某確實覺得自己時常意氣用事,哈哈哈哈!”

裴楷十分得意,哈哈大笑,一直握住石守信的手不放。

他聽說石守信已經娶妻,而且是禦史中丞李胤愛女之後,深感遺憾。要是他沒娶妻,隻怕裴楷會勸說父親以族妹許之。

對於天龍人來說,誌趣相投本身就是一種能力考查!

因為很多天龍人的文化素養很高,思辨能力也很強,所以他們欣賞的人,必定也是同類,壓根就不必去深究出身和家世。

換言之,俗人就不能進他們的法眼!

第二天,裴楷聽從石守信的建議,利用家族關係,將手中的那些貴重寶物和細軟,換成了賑災的糧食。

然後將這些糧食交給家族的人分發給災民。

蒲阪所在黃河兩岸果然內澇,不少良田受災。這些糧食分發下去之後,在當地引起了很大反響。

司馬昭在得知此事後,直接給裴楷加了尚書郎,升官速度比少府裡摸爬滾打兩年的石守信快多了!

裴楷賑災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因為裴楷是大將軍府的幕僚,所以裴楷賑災就等同於司馬昭在賑災。

這無形之中是在給司馬昭長臉。

正因如此,裴楷去洛陽以後,就直接官位飛升了。

同樣的路,石守信走了兩年還沒抵達,裴楷卻隻走了兩個月。

石守信即便是有嶽父之力加持,在官場上的進步速度,也遠遠比不上大世家出來的子弟。

因為這些人,不僅有才華,而且還有背景!

石守信不是在和偏科的廢物競爭,而是在跟一個個六邊形戰士比拚。這些精英們,沒有誰故意給自己換個豬腦子,去洛陽蹉跎歲月。

石守信如今即便是全力以赴,也依舊感覺壓力山大!

幾個月之後,裴楷在和石守信相約宴飲的時候說:大將軍府裡麵同期來了很多新幕僚,大家都是誌氣相投,在一起相處超開心的。

這裡麵大有來頭的人就有杜預、羊琇等人。至於司馬昭這麼大動作提拔新秀究竟是為了什麼,石守信亦是看得明明白白。

他相信洛陽城內和自己一樣的明白人,肯定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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