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家的鋼琴房裡。
溫姝顏坐在純黑的三角鋼琴前,纖細的手指在琴鍵上輕盈躍動。
彈奏出的音樂從溫馨雀躍,逐漸變得婉轉而哀傷。
她微微垂著眼睫,完全沉浸在旁人無法觸及的世界裡,眼眶開始泛紅。
司凝站在門口,指尖輕輕抵著門框,靜靜地聽著。
遠遠看去,母親依舊美麗,身姿優雅,歲月似乎格外優待她。
這讓她想起第一次見到母親的場景
直到最後一個音符消散在空氣中。
她才從思緒中抽離,唇角揚起一抹乖巧的笑,一邊鼓掌,一邊朝母親走去。
“媽,這首曲子真好聽,叫什麼名字?”
溫姝顏緩緩轉過頭,眼神空洞。
半晌,她才輕聲開口:“這是我寫給小瑾的曲子。”
“我每次想她了,就來譜曲,塗塗改改,斷斷續續,終於完成了。”
司凝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小心翼翼地問。
“媽,小瑾是誰?”
溫姝顏眸色溫柔,“小瑾是我的女兒啊。”
司凝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
她眨了眨眼,勉強扯出一抹笑,驚喜地說:“原來姐姐叫小瑾。”
溫姝顏搖了搖頭,目光終於落在她臉上。
“小瑾11月出生的,比你小了一個月,你是姐姐,她是妹妹才對。”
說著說著,她忽然輕笑,“你若是親眼見到小瑾,一定會喜歡她。”
“小瑾特彆漂亮,每次我抱著她,她都睜著那雙大眼睛就盯著我看,嘴裡咿咿呀呀,特彆好聽”
溫姝顏的思緒又開始飄遠,似乎落在了遙遠的記憶裡。
司凝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意,輕輕點頭,指尖卻狠狠地掐進掌心。
她知道母親曾失蹤過一段時間,精神問題就是那時候落下的。
這件事被司家封鎖的乾乾淨淨,幾乎沒人知道。
她也是不斷深挖後才知道其中一二。
據說母親在那期間生下過一個女兒,但沒有帶回。
那孩子到底是父親的,還是那些壞人的,無從得知。
明明之前母親很少提起那個孩子,精神狀態也很好,她們還經常到國外遊玩。
自從母親拒絕精神治療後,整個人像失了魂似的,變得了無生氣。
對她也不像從前那般親近了,還總是念叨那個下落不明的女兒。
這讓她難以接受。
司凝咬了咬唇,努力壓下胸口處翻湧的酸澀,來到母親身旁坐下。
她伸出手,輕輕覆在母親的手背上。
“媽,你還記得小時候你親手教我彈鋼琴的事嗎?”
“那時我總彈錯音,你不厭其煩地糾正我,還鼓勵我,誇我”
“我當時在想這個世上怎麼會有像媽媽那麼溫柔,有耐心的人。”
她故意提起那些溫暖的回憶,想讓母親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
可溫姝顏隻是輕輕抽回了手,眼神再次飄遠,低聲呢喃道。
“不知道小瑾現在喜歡什麼樂器”
司凝心臟某處刺痛了下,張了張嘴,喉嚨發緊,隻能啞聲輕喚。
“媽。”
她喚了兩遍,一次比一次委屈。
溫姝顏卻跟沒聽見似的,重新將手指放在琴鍵上,準備繼續彈奏。
司凝見狀,立刻握住她的手,“媽,後天就是我的生日宴了。”
她的聲音裡帶著乞求,“今年你能親自給我慶生嗎?”
此話一出,琴房安靜得落針可聞。
溫姝顏轉頭看向她,跳過問題,柔聲問:“阿凝,你想要什麼禮物?”
“我不要禮物。”司凝仰起臉,眨巴著眼睛,“我要你親自給我慶生。”
她九歲來到司家,在這裡過了十三個生日,每次母親都未能出席她的生日宴。
都是私下跟她說‘生日快樂’,然後送她禮物。
她知道母親是因為病情不穩定,鮮少出現在人前。
但母親不是完全不能見人,大部分時間都正常。
她不明白為什麼偏偏不能參加她的生日宴。
溫姝顏輕撫著她的頭發,眼神慈愛,“你知道的,我不喜歡熱鬨的環境。”
司凝淚眼汪汪,那句‘媽’還卡在喉嚨裡,未及出聲。
“叩叩叩!”
“太太。”女傭輕輕叩門,聲音謹慎,“先生回來了。”
溫姝顏身形一頓,像是被電流擊中般猛地站起身,琴凳被撞得向後倒去。
她沒回頭看司凝一眼,快步向外奔去,腳步急促得近乎踉蹌。
司凝不解,下意識追了出去:“媽!”
客廳裡。
她看見母親正攥著父親的手臂,急切地追問:“明津,你找到小瑾了嗎?“
司明津眉頭緊鎖,雙手扶住妻子單薄的肩膀,表情有些沉重。
“阿顏,抱歉,目前還沒找到,因為名字裡帶‘瑾’的人太多了”
他幾乎不敢直視妻子的眼睛。
“怎麼會找不到!”溫姝顏突然拔高了聲音,“你是不是沒有認真找?”
她眼眶通紅,像是隨時會崩潰,“二十三年了,你還要我等多久?”
聽著他們的對話,司凝僵在了原地。
爸媽在找那個失蹤了二十三年的女兒?
司明津將妻子摟進懷裡,手掌安撫地拍著她的背,軟著聲音。
“阿顏,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找到我們的女兒,將她帶回來。”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都哽咽了。
“這這件事已經有些眉目了。”
有眉目了?
司凝心臟猛地收緊。
她強壓下心裡正在翻湧的不安,上前幾步,嗓音刻意放得柔軟。
“爸,您是不是已經有小瑾妹妹的消息了?”
司明津的目光終於轉向她,卻隻是疲憊地擺了擺手。
“你先回房吧,我有話跟你母親說。”
司凝微噎。
她不想離開,卻隻能乖巧點頭:“好。”
轉身的瞬間,她聽見母親壓抑的啜泣聲。
“明津,我真的好想小瑾,你快點找到她,好不好?不然我也不想活了”
司凝腳步一頓,整顆心不斷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