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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劫波渡儘見靈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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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畜!安敢放肆!”

那蒼老平靜、卻又似九天神祇審判般的聲音如同無形的枷鎖,重重套在每一頭凶獸猙獰的心臟上!瞬間鎮住了狂野的衝勢!

破碎的柵欄缺口處,濃稠的血漿浸透了新翻的泥濘,幾頭被無形鋒芒洞穿要害的狼妖和鐵牙豬兀自抽搐著咽下最後一口氣。刺鼻的血腥衝天而起,混合著妖獸臨死前彌漫開的腥臊惡臭,化作實質般的驚怖氛圍彌漫開來。

原本如同沸湯般衝擊著整個村寨的獸潮,在那聲音出現的刹那,竟詭異地停頓了一息!無數雙閃爍著貪婪、凶殘光芒的獸瞳,本能地朝聲音來源的方向望去——村寨後山入口那片黑紫色霧氣翻湧最濃重之處!

黑紫色的霧靄如同活物般劇烈翻騰、撕扯,一道佝僂枯槁的人影無聲無息地撕裂濃霧,一步步踏入這片血腥戰場。

正是王驚蟄。

他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灰麻衣,拄著那根光滑的木杖。步伐不快,甚至有些蹣跚,仿佛隨時會被狂風吹倒。

沾滿泥濘甚至碎裂草屑的麻衣下擺,無聲地訴說著歸途遭遇的慘烈。他裸露在外的枯瘦手臂和臉頰上,赫然可見數道深刻見骨、焦黑翻卷的傷口!

那傷口邊緣殘留著點點微弱的黑氣,如同活蛆般扭動,正不斷啃噬著傷口附近的血肉,阻止著愈合!每一步踏下,傷處傳來的劇痛都讓他布滿皺紋的臉頰微微抽動。

然而,他手中那根平凡無奇的木杖點地時,發出的篤篤聲,卻如同沉厚的戰鼓,不疾不徐,奇異地穿透了獸群的嘶吼咆哮,直抵所有生靈意識深處,帶著一種磐石般的鎮定與不可褻瀆的威嚴!

他渾濁的老眼平靜地掃過村寨四周。

目光所及之處,木柵斷裂,巨門,煙塵彌漫。驚恐哭泣的婦孺,拚死抵擋卻絕望倒下的村民屍體,流淌彙聚的溫熱鮮血……如同一幅地獄繪卷在他古井無波的眼眸深處倒映,卻沒能激起半分波瀾,仿佛隻是掠過幾片枯葉。

“王爺爺!王爺爺回來了!” 混亂人群中不知是誰發出一聲帶著哭腔的嘶啞呐喊,如同點燃了最後一絲希望的火花。原本被絕望吞噬的人們,眼中瞬間燃起了微弱的光芒。

王驚蟄並未回應這呼喊。他的視線隻是淡淡地掃過柵欄下那片血跡最濃烈之地。

月舞渾身沾滿了暗紅色血汙,小小的身子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她正死死地抱著昏迷不醒的昊辰,雙手徒勞地按壓著他胸口那道血肉模糊、深可見骨的創口。

淚水混著血水在她慘白的小臉上蜿蜒流淌,嘴唇哆嗦著,發出壓抑的、破碎的嗚咽。昊辰臉色慘白如金紙,氣若遊絲,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仿佛耗儘了生命最後的餘燼。

王驚蟄的目光在那猙獰的傷口上停留了半息,渾濁的眼珠深處,似有寒光一閃而逝,快得如同幻覺。

但他依舊沒有停下腳步,反而緩緩地、一步步地,朝著那被撕裂開的、如怪物巨口般敞開的柵欄缺口走去!徑直走向外麵無邊無際、喘息噴吐著腥氣的恐怖獸群!

他的動作平直普通,沒有半分殺伐氣息溢出。既不像初臨戰場、力挽狂瀾的絕世英雄,更不像引動雷霆、踏雲而行的仙家道君。

他就是那麼走著,像一個剛從泥濘山野歸家、急著走進自家小院的疲憊老農。唯一不同的是他周身繚繞不散的黑氣,還有身上那可怖的傷口,無聲地訴說著某種恐怖經曆。

然而,這無聲的、帶著致命傷痕的行走,卻比任何咆哮怒吼都更能震懾人心!

“嘶——嗚…”

離缺口最近、方才被震懾稍退的幾頭青皮妖狼,喉嚨裡滾動著焦躁不安的低吼。那幽綠豎瞳中殘暴不減,卻摻入了一縷源自靈魂深處本能的恐懼!

它們伏低了身子,鬃毛倒豎,獠牙呲出,四爪焦躁地刨抓著滿是血漿的泥濘地麵,發出刺耳的擦嚓聲,卻懾於某種無形的壓迫力,竟不敢再向前撲擊!

不僅僅是妖狼。外圍衝撞著其他柵欄的鐵牙豬群停止了衝擊,那些形貌怪異、隱在黑霧中窺伺的其他凶獸,都感覺到了!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危險氣息,正從那枯槁佝僂的影子裡彌漫開來!如同平靜水麵下伏臥著遠古惡龍的氣息!

王驚蟄走到了缺口邊緣。腳下,便是幾具還在抽搐冒血的龐大狼屍。濃鬱的血腥味和肉塊燒焦的味道混合一起,令人作嘔。他卻渾然不覺,枯瘦的身影在巨大的缺口處顯得異常渺小。

他沒有拔刀,沒有捏訣,甚至沒有任何一個多餘的動作。隻是在無數雙或驚恐、或絕望、或凶殘的複雜目光聚焦下,微微抬起了那隻傷痕累累的、沾染著自身黑氣的枯瘦手臂。

伸出了一根食指。

指尖微微懸空,對著外麵密密麻麻、獸眼如無儘星火般閃爍的獸群洪流。

“滾。”

聲音依舊平淡,甚至有些乾澀沙啞。就像在驅趕幾隻聒噪的蒼蠅。

沒有驚天動地的神光,沒有法則崩塌的異象。隻有那根看似毫無威脅的、微微顫抖的枯瘦食指指尖。然而,就在這個字音落下,那手指點在虛空中再細微不過的一刹那——

嗡——!

一股無法用肉眼觀測、卻切實存在的沛然磅礴的無形衝擊,以他指尖為核心,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猛地炸開層層透明漣漪!

漣漪過處,所有張著血盆大口、準備再次衝擊的凶獸——無論是體型壯碩如牛犢的鐵牙豬,還是敏捷猙獰的青皮妖狼,亦或是更多潛藏在陰影中蠢蠢欲動的未知妖物。

它們嗜血狂熱的瞳孔,如同驟然斷電的燈盞,瞬間被最深沉的、來自靈魂源頭的恐懼淹沒!仿佛看到了令它們種族血脈都要斷絕的終極災厄!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離得最近的幾頭妖獸連慘嚎都未能發出,如同爛泥般軟倒在地,獸臉徹底被恐懼扭曲,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竟是活活嚇破了膽!

稍遠些的,則如同被無形的巨鞭狠狠抽中,身體翻滾著倒撞回去,帶翻了大片的同伴!

原本如同洪流般湧動的獸群,以王驚蟄所立之處為核心,潮水般驚惶向後退去!無數低沉的哀鳴和恐懼的嘶吼取代了戰意,形成一片混亂退卻的獸潮!

村寨內外,霎時陷入一種極其詭異的寂靜!隻剩下獸群狼狽撤退、踩踏泥濘的雜音!

所有村民都僵立在原地,仿佛連呼吸都已忘記,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堪稱神跡的一幕!

那位平日裡沉默寡言、隻是傳授一些粗淺拳腳的王爺爺,僅以一指,一聲平淡的嗬斥,竟懾退了萬千凶獸!鐵山叔握著長矛的手臂因用力過猛而微微顫抖,虎目圓瞪,看著王驚蟄那佝僂卻如定海神針般的背影,震撼無言。

王驚蟄收回微微顫抖的手指,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身上那些黑氣彌漫的傷口在此刻似乎更加活躍了幾分,傷口邊緣的焦黑色澤也在無聲地擴散、加深。

“王叔!”

一個蒼老的婦人撲到缺口邊緣,聲音顫抖地指著外麵,滿是後怕和憤怒,“吳家那口子,還有張獵戶家的二小子…被那幫畜生拖進林子之前就沒氣了…” 淚水在她布滿皺紋的臉上縱橫。

王驚蟄緩緩轉過身,渾濁的目光掠過寨內狼藉,在幾具被簡單蓋了布、卻早已沒了生息的冰冷軀體上短暫停留。

那是兩個正當壯年的獵手和一位奮力保護孫兒而死的老婦人。

他沒有言語,隻是那布滿深紋、被血汙和疲憊覆蓋的臉上,似有一根筋絡極其細微地跳動了一下。眼底深處,某種沉鬱的東西似乎凝成了冰。

他抬步,不再看那片血腥狼藉的缺口,無視了周圍村民劫後餘生、摻雜著敬畏和感激的複雜目光。佝僂枯瘦的身影徑直走到月舞和昏迷的昊辰身邊,如同移動著一座沉默的山巒。

“讓開。” 聲音依舊乾澀平直,沒有半分情緒起伏。

月舞如夢初醒,慌忙鬆開捂著昊辰傷口、早已被血浸透的手。

那枯瘦如同鷹爪的手指輕輕搭上昊辰被撕開的獸皮衣襟邊緣,小心翼翼地將染血的破布掀開。

那道橫貫胸膛、深可見骨的恐怖創口徹底暴露出來。傷口邊緣皮肉翻卷,呈現出可怕的紫黑色,隱隱有細密的黑氣如同活物般在傷口深處蠕動、擴散!

顯然是之前那頭妖狼爪上蘊含的妖毒正在急速侵蝕!而這還不是最致命的——在月舞看不到的胸腔深處,幾根被巨力震裂的骨茬,幾乎要刺破脆弱的內腑!這已經超出了凡人承受的極限!

王驚蟄的指尖沒有半分停留,如同穿花拂柳般迅捷無聲地點落!精準地拂過昊辰胸口幾處大穴、周身要竅!指尖每一落點,都有一絲極淡、近乎看不見的微薄清輝滲入昊辰冰冷的肌膚之下。

隨著這輕如鴻毛、重若萬鈞的點指,一股奇異的波動在昊辰體內死寂的氣血中隱隱生成!那紫黑色的妖毒侵蝕蔓延的速度如同被凍結,驟然減緩!

更深層斷裂骨茬帶來的致命威脅,也被那微乎其微的清輝輕輕柔柔地包裹、定住!這並非治愈,而是一種逆天強行穩住生機的法門!是鎖脈封魂之術!

做完這一切,王驚蟄收手。他緩緩直起身,因牽動傷口而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目光落在月舞因抽泣而劇烈起伏的小胸脯上,終於開口,卻不是對月舞:“能活下來,是他自己的命硬。”

他的聲音低沉,像石頭摩擦,“這軀殼,是萬古難尋的爐子。若死了,是九天墟和這方天地的損失。”

話語的內容是誇讚,語氣卻依然平淡得像在評價一段朽木。他頓了頓,轉向鐵山叔,語氣不容置喙:“取三顆珍藏的‘龍須木淚’,搗碎煮水,喂他灌下。剩下的,給他敷在傷口周圍。木盒在我屋最裡層床下第三塊青石板下。”

說完,竟不再理會場中任何人,拖著沉重疲憊的步伐,一步一步,朝著村寨深處他那間最不起眼的破敗茅草屋走去。

每一步落下,都似乎牽動全身遍布的恐怖傷口。

所有人看著那道被黑氣纏繞、血染麻衣、卻撐住整個九天墟的佝僂背影沉默消失在屋舍的小徑儘頭,心頭都如同壓上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劫後餘生的慶幸被更大的沉重取代。

龍須木淚!那是九天墟世代相傳的、最後僅存的一點點救命的寶貝!是傳說中沾染過某種神物氣息的奇珍,用一點就少一點,價值無法估量!

王驚蟄推開他那間低矮、幾乎被歲月遺忘的柴門。狹小的室內陳設簡單到近乎簡陋,隻有一張缺角的木桌、一張鋪著單薄茅草席的硬土炕,以及牆角堆著幾捆早已發黑變質的藥草。空氣裡彌漫著灰塵和陳舊草席腐敗的混合氣味。

他隨手將那根沾滿泥汙和血漬的木杖靠在土牆邊,動作遲滯而僵硬。走到土炕邊,枯瘦的手掌伸出,輕輕拂開鋪著的茅草席。

動作突然頓住。

他枯槁的手指懸停在冰涼的、鋪滿浮塵的土炕席沿,指節僵硬。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茅草席下麵那冰冷平整的土炕表麵,一眨不眨!如同石化一般僵在那裡!

不是憤怒,也不是痛惜。

是一種極其罕見、近乎凝滯的冰冷!一種最深沉的冰封一切的沉默!如同埋藏在地心億萬載的古老寒冰裂開了一道縫隙,泄露出那凍結萬物的死寂。

過了足足十息。

那隻懸空的手才極其緩慢、極其沉重地落下,緩緩拂去席上的浮塵。他將茅草席重新鋪好,動作一絲不苟,仿佛在完成某個莊嚴的儀式。

枯槁的身影沉默地轉身,走到那隻缺角的木桌前,拖過一張同樣布滿灰塵的破舊木凳,緩緩坐了下來。布滿傷痕的身體每一處都在無聲地釋放著刻骨的疲憊和深切的痛楚,但他坐姿卻挺得筆直。

他就那麼安靜地坐著。昏暗的光線透過狹小的木框窗欞,無力地切割著他布滿傷口的側影。窗外,傳來村民們混亂而壓抑的哭聲、痛呼,以及搬運重物試圖堵上缺口的吆喝。

王驚蟄渾濁的眼瞳深處,所有的光澤都緩緩沉入一潭死水。隻剩下無邊無際、沒有任何光芒的寂靜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

忽然,他布滿血汙和黑氣的嘴角,極其艱難地,極其生澀地,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了一下。

似一個疲憊到極致的旅人,在寒夜的風雪中看到故園燈火前,那一閃而逝、飽含萬般複雜情愫的刹那停頓。

又似一頭受傷垂老的獨狼,於寂滅深淵的儘頭,凝視著曾經被自己血淋淋撕碎的往昔……最終歸於無聲。

那點牽動凝固了。嘴角恢複成一條枯死溝壑般的直線。

佝僂的身影,徹底融入了茅屋厚重的陰影中,沉得化不開。

寨子最西頭,一間幾乎快要倒塌的打更棚裡。一個瞎了一隻眼、瘦得隻剩骨架的打更老頭正蜷在角落的破草席上,睡得口水橫流,對之前的驚天動地仿佛全然未覺。

此刻,他那唯一完好的眼睛似乎動了動。布滿老年斑的枯瘦手指在冰冷的地麵上,無意識地劃拉著幾個早已模糊不清、誰也認不出的詭異符號。

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夢囈般吐出三個字:

“時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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