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陰陽司問審
陰陽司地牢的青銅門在身後重重合攏,發出沉悶的轟鳴。蘇硯點燃牆上的鮫油燈,幽藍火光在蕭景明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地牢四壁滲出的水珠順著青銅紋路緩緩滑落,在石磚上砸出細小的水花。
“姓名。“
蕭景明斜倚在審訊椅上,指尖轉著空酒葫蘆。他手腕上那串青銅鈴鐺隨著動作發出細碎的聲響,在密閉的地牢裡格外清晰:“蕭景明,二十有三,未婚,喜歡“
“昨夜子時你在何處?“蘇硯打斷道,青銅左手按在案卷上,發出金屬與木料摩擦的輕響。他注意到蕭景明雖然醉態可掬,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卻異常清明,像是兩盞藏在迷霧中的燈。
“醉仙樓,天字三號房。“蕭景明忽然前傾身體,檀香混著酒氣撲麵而來。他袖中滑出一枚銅錢,在指間翻飛如蝶,“周賬房說有人要買他祖傳的青銅器,特意請我掌眼。那銅觚紋路古怪,像是“
蘇硯筆尖微頓。父親失蹤前最後查的案子,正是一批來曆不明的青銅禮器。他記得卷宗裡特彆提到過,那些青銅器上的饕餮紋眼睛都是閉著的——這在周禮中是大忌。
“然後呢?“
“然後他死了。“蕭景明攤手,袖口金線繡的雲紋在燈下泛著詭異的光澤,“我醉得厲害,隻記得他袖中掉出半張輿圖,上麵畫著“他忽然壓低聲音,“一座青銅塔。“
蘇硯猛地站起,案幾被青銅左手按出五道凹痕。十二年前那個雨夜,父親書房的火盆裡就燒著半張青銅塔的輿圖。他至今記得火焰中那些扭曲的線條,像是活物般在灰燼裡掙紮。
“你撒謊。“蘇硯的左手不受控製地青銅化加劇,指節發出金屬變形的咯吱聲。他翻開驗屍記錄,“周賬房指甲裡是鬆煙墨,而醉仙樓用的是油煙墨。他死前接觸過“
“陰陽司的文書。“蕭景明突然笑了,從懷中掏出一塊沾血的青銅碎片,“小判官,你漏了這個。“碎片上的銘文正在滲出青黑色的液體,在案卷上腐蝕出“子鼠“二字。
蘇硯瞳孔驟縮。這是父親當年佩戴的司南佩殘片!
蕭景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蘇硯驚覺對方掌心燙得異常,那些蔓延的青銅紋路竟開始回縮。更詭異的是,他左臂上十二年來第一次有了知覺——像是有無數螞蟻在青銅與血肉的交界處爬行。
“小判官,“蕭景明眼中醉意全無,聲音裡帶著某種古老的韻律,“你該問問溫主簿,為何死者都是子年出生。“他鬆開手時,蘇硯發現自己的青銅左臂上浮現出細如發絲的紅色紋路,組成一個殘缺的八卦圖。
第二節:銅鏽蔓延
三更的更鼓從遠處傳來時,蘇硯正在殮房查驗第二具屍體。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在青磚牆上,那影子左臂的部分扭曲成奇怪的形狀,時而像盾牌,時而似利刃。
這是個更夫,同樣全身爬滿青銅斑痕,但眉心多了一個菱形的凹陷。蘇硯用銀針輕挑,針尖立刻蒙上一層青霧。他忽然想起《異物誌》裡的記載:“青銅蝕骨,其毒如蠱,唯子時生人可承“
“像是某種祭祀用的青銅器“蘇硯喃喃自語,突然聽見屋頂傳來瓦片輕響。他迅速吹滅蠟燭,青銅左手在黑暗中泛著微光。
一道黑影翻窗而入,蕭景明提著食盒笑嘻嘻落地:“餓了吧?我給你帶了“他話音未落,食盒突然墜地。四色點心滾落的同時,兩人同時看向停屍台——更夫的眼睛正在變成青銅色,渾濁的瞳孔裡映出窗外的弦月,像兩枚生鏽的銅錢。
“退後!“蘇硯的左手瞬間完成青銅化,但這次斑痕順著手臂急速蔓延,轉眼覆蓋了整條左臂。皮膚下傳來血管被金屬填充的刺痛感,他咬緊牙關擋在蕭景明前麵。
更夫的屍體直挺挺立起,喉嚨裡發出金屬摩擦般的嘶吼。它抬手時,袖中掉出半截青銅鼠尾——正是子鼠塔簷角的裝飾。蘇硯的青銅左臂突然不受控製地變形,化作一柄紮向屍體心口。
“彆碰!“蕭景明猛地撞開他,酒葫蘆裡的液體潑向屍體。伴隨著嗤啦聲,白霧中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朱砂符文,將屍體暫時禁錮在八卦陣中。那些符文飄在空中,組成一首詭異的童謠:“子鼠咬天開,青銅蝕月來“
“這不是雄黃酒。“蘇硯盯著地上閃爍的符文,它們正被某種力量慢慢染成青黑色,“是洗靈池水。“他猛地抬頭,“你是守塔人後裔?“
蕭景明苦笑:“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麼總醉醺醺的了?“他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青金色的血,那些血珠落地後竟像活物般向屍體爬去。
屍體突然突破禁錮撲來。蘇硯本能地伸出青銅左手格擋,接觸的刹那,整具屍體突然僵住——那些青銅斑痕如同活物般流向蘇硯的手臂,在皮膚上形成錯綜複雜的紋路。劇痛中,他恍惚看見無數記憶碎片:更夫在子鼠塔下撿到青銅碎片、溫不言在黑暗中遞給他一壺酒、十二張青銅麵具在月光下起舞
當最後一點青銅色從屍體上褪去時,蘇硯的左臂已經變成完整的青銅雕像,上麵浮現出清晰的皇城地圖,其中子鼠塔的位置正閃著血紅色的光。更詭異的是,他左手指尖開始滴落青黑色液體,在地麵腐蝕出一個鼠頭圖案。
“有人在用活人養塔。“蕭景明擦去嘴角的血跡,從懷中掏出一塊龜甲,“這是周賬房死前塞給我的。上麵說子鼠塔下鎮著“
突然,龜甲上的裂紋自動延伸,組成“蜃“字。與此同時,蘇硯青銅臂上的地圖突然扭曲,顯現出一條通往地下暗河的密道。
第三節:地下暗河
五更時分,兩人站在廢棄茶樓的地下室。潮濕的空氣中飄著黴味和某種腥甜的氣息,像是陳年的血鏽。蕭景明用沾血的手指在牆上畫完最後一道符時,磚石縫隙裡滲出青黑色的黏液。
“你怎麼會知道這條密道?“蘇硯的青銅左臂已經恢複原狀,但那些地圖紋路在皮下隱隱發燙。他注意到蕭景明畫符的手法異常古老,某些筆畫甚至是反著寫的——這是先秦巫覡的秘傳。
蕭景明解下腰間玉佩照明,苦笑道:“我十歲前經常夢遊到這裡。“玉佩光照下,他脖頸後露出一個青銅色的鼠形胎記,“每次醒來,手裡都攥著不同的青銅碎片。“
磚石無聲滑開,露出黑黝黝的洞口。陰風撲麵而來,帶著地下暗河特有的腥氣。水麵漂浮著詭異的熒光,仔細看竟是無數青銅色的微生物組成的麵孔,時聚時散。
蘇硯的羅盤指針瘋狂旋轉,最終指向河道深處。指針的陰影投在牆上,竟是一隻奔跑的老鼠形狀。他突然想起父親失蹤前夜說的話:“十二元辰塔是鎖,也是鑰匙“
“小心!“蕭景明突然拽住他。水麵下掠過巨大的陰影,鱗片摩擦的聲響令人牙酸。那些生物遊過時,熒光組成的麵孔突然發出無聲的尖叫。
“那是“
“盲魚,本該絕種的上古生物。“蕭景明神色凝重,從袖中抖出幾粒黍米拋入水中。黍米立刻被腐蝕成青銅色,“它們在說祭品不夠了。“他突然捂住耳朵,指縫間又滲出青金色的血,“還有塔醒了“
蘇硯震驚地看著他:“你能聽懂?“話音未落,水中倒影突然扭曲——他的影子左臂變成了完整的青銅雕像,而蕭景明的影子頭上長出了鼠耳。
水花聲突然炸響,三條盲魚箭矢般射向蕭景明咽喉。蘇硯的青銅左手瞬間展開成盾牌,卻見魚群突然轉向,狠狠撞向洞壁某處。撞擊處裂開的縫隙裡,滲出粘稠的青黑色液體。
石壁崩塌的轟鳴中,露出半截青銅鑄造的鼠首雕像——正是子鼠塔的塔尖殘件。雕像獨眼中緩緩流出的液體在空中凝結成十二個生辰八字,每個字都由細小的青銅蟲組成。
“第一個是周賬房“蘇硯聲音發緊,他的青銅左臂正在與雕像產生共鳴,發出嗡嗡震顫,“全部都是子年出生。“最下方的三個八字還在蠕動,像是正在被書寫。
蕭景明突然悶哼一聲跪倒,七竅開始滲出青金色血液。蘇硯扶住他時,發現他後背衣衫下浮現出完整的子鼠塔紋路,塔尖正對著後頸的鼠形胎記。
“我們得去子鼠塔。“蕭景明掙紮著站起來,聲音變得沙啞,“有人在用特定命格之人的魂魄喂養“他的瞳孔突然變成豎瞳,又迅速恢複,“塔下的東西要醒了“
話音未落,整個地下河突然沸騰。無數盲魚組成箭矢般的陣列朝他們射來,每條魚嘴裡都叼著一小片青銅。蘇硯的青銅左臂暴漲成巨盾,卻在接觸魚群的瞬間,盾麵上浮現出父親當年使用的封印符文——那是用殄文書寫“蜃“字。
第四節:麵具之下
陰陽司藏書閣,溫不言正在整理案卷。青銅麵具在燭光下泛著冷光,當他翻到記載十二元辰塔的《天工秘卷》時,麵具突然微微震動,發出蜂鳴般的聲響。
“終於發現了?“溫不言的聲音帶著金屬回聲。他取下麵具,露出沒有五官的臉龐,皮膚下隱約有十二張麵孔在遊動。那些麵孔不斷撞擊“臉皮“,凸出可怕的形狀。
其中一張臉突然刺破表皮,赫然是死去的周賬房。他的嘴巴開合著,卻發出更夫的聲音:“時辰快到了“溫不言的“臉“開始融化,變成青黑色液體流向桌上的青銅鼠首雕像。液體中浮沉著無數青銅微粒,仔細看竟是微縮的十二生肖雕像。
“還差三個祭品“無數聲音重疊著說,“子鼠塔就能完全蘇醒“液體回流時,藏書閣所有的青銅燈台同時冒出青煙,在空中組成一個殘缺的八卦。
溫不言戴好麵具,從袖中取出一枚刻著“蜃“字的銅錢輕輕一彈。銅錢懸浮在空中,顯現出地下河裡蘇硯二人戰鬥的畫麵。當畫麵聚焦到蘇硯的青銅左臂時,溫不言突然伸手觸碰——銅錢表麵的蘇硯突然轉頭,仿佛隔著時空與他對視。
“蘇家的青銅血,蕭家的通靈脈“麵具下傳出低沉的笑聲,閣內所有古籍無風自動,嘩嘩翻到記載禁忌之術的頁麵,“真是意外的收獲。“他忽然摘下麵具,對著自己空白的臉按下去——皮膚下立刻浮現出蘇硯父親的麵容。
當銅錢落下時,溫不言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裡。案卷上最新登記的死者名錄中,“更夫“的名字正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緩緩劃去,取而代之的是墨跡未乾的三個新名字。其中最後一個名字的筆跡突然扭曲變形,竟與蘇硯的筆跡一模一樣。
窗外,子鼠塔方向的夜空泛起青銅色的光暈。隱約可見塔尖有一道裂縫,裡麵滲出粘稠的青黑色液體,像是一隻即將睜開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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