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區之外，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魔頭，包括噬天魔尊厲九幽在內，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呆呆地看著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血屠魔尊，那個以殺戮為道，視生命如草芥的瘋子，此刻竟真的如一個最卑微的雜役，用魔氣卷起地上的塵土與血汙，小心翼翼地清理著戰場。
他的動作是那麼的專注，那麼的虔誠，仿佛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
這比他剛才一言不合就屠戮一個村莊，還要讓這群魔頭感到毛骨悚然。
終於，最後一絲血腥氣被他用魔元徹底淨化，那片被他染紅的大地，恢複了原來的顏色。
血屠魔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萬古的罪孽。
他沒有回頭去看茶館的方向，他不敢，也覺得自己不配。
他轉身，麵向厲九幽和那黑壓壓的魔族大軍，雙目之中，燃燒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狂熱火焰。
“厲九幽！”
他直呼噬天魔尊的名諱，聲音卻不再是之前的暴戾，而是充滿了某種莊嚴的使命感。
“諸位同道！”
“我等，都錯了！大錯特錯！”
血屠魔尊的聲音如洪鐘大呂，震蕩在每個魔頭的神魂之中。
“我等所修的魔道，是何等的粗鄙，何等的膚淺！隻知毀滅，不懂生機；隻知掠奪，不曉可惜！”
“而那位前輩，那位真正的魔道至尊，他隻用了一句話，一個眼神，就為我等指明了真正的方向！”
他伸出手，指向那棵被洛冰顏折斷的小桃樹。
“一棵樹的凋零，亦是道！萬物的生滅，皆是法！這才是魔道的終極奧義！在死寂之中孕育新生，在毀滅的儘頭看到輪回！這才是……至尊魔道！”
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振聾發聵。
厲九幽的瞳孔劇烈收縮。
他本就對前輩的境界有所猜測，此刻聽到血屠的頓悟，更是如遭雷擊，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在戰栗。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前輩隨手擲出的那顆石頭，蘊含的“寂靜”與“安寧”之意，並非是單純的厭煩，而是對他們這些吵鬨的“後輩”最深沉的點化！
真正的魔，不是喧囂的，而是寂靜的！
“血屠……你……”厲九幽的聲音有些乾澀。
“從今日起，我血屠，願為魔主座下走狗！為魔主守護此方凡塵的清淨！”
血屠魔尊神情狂熱，對著茶館的方向深深一拜。
“凡塵有魔主！我等，當頂禮膜拜！”
“凡塵有魔主！”
“凡塵有魔主！！”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句，緊接著，山呼海嘯般的狂熱呐喊，從數萬魔族大軍的口中爆發出來，聲浪幾乎要掀翻整個凡塵的天穹。
整個魔界，徹底瘋了。
消息如瘟疫般，通過各種秘法傳回七大魔淵。
“血屠魔尊在凡塵得見真魔，一朝悟道，修為大進！”
“聽說了嗎？凡塵那位存在，並非仙道大能，而是我魔道的無上至尊！他老人家在遊戲人間！”
“噬天魔尊與血屠魔尊已率眾投誠，在凡塵禁區外列隊朝聖！”
一時間，整個魔界的所有魔門、魔宗、魔道世家，全都坐不住了。
那可是血屠！出了名的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連噬天魔尊都奈何不了他。
能讓他心甘情願跪下叫“魔主”的存在，其實力與境界，簡直無法想象！
機緣！
天大的機緣！
一時間，無數魔界強者，帶著各自壓箱底的寶貝，瘋了似的湧向連接凡塵的界域通道。
上古魔龍的龍筋、沉睡萬年的幽冥魔晶、以億萬生魂煉製的魂幡、傳說中能腐蝕仙帝道果的墮仙涎……
各種平日裡能引起腥風血雨的魔道至寶，此刻像是不要錢的大白菜，被各路魔頭打包，爭先恐後地送往凡塵。
他們隻有一個目的：在魔主麵前混個臉熟，求得隻言片語的點化！
於是，凡塵小鎮外，出現了萬古未有的奇景。
黑壓壓的魔族大軍，排出了一條從鎮口一直延伸到天邊的長隊，一個個氣息恐怖的魔君、魔王，此刻卻像乖巧的小學生，老老實實地排著隊，連大氣都不敢喘。
隊伍的最前方，形成了一個詭異的組合。
冰霜女帝洛冰顏，一身白衣，神情清冷，周身仙氣繚繞，如一朵不可侵犯的雪蓮。
在她旁邊，血屠魔尊一身血袍，氣息內斂而死寂，宛如一尊掌控生滅的神祇。
一仙一魔，兩個本該是不死不休的死敵，此刻卻並肩而立，共同維持著現場的秩序，為他們共同的“前輩”或“魔主”護道。
任何敢插隊、敢喧嘩的魔頭，都會同時迎來冰霜法則和死滅魔氣的雙重“問候”。
……
茶館後院。
李凡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端著剛泡好的悟道茶，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好不容易把門口那兩個一言不合就下跪的怪人勸走，本以為能清淨一會兒。
結果，現在更吵了。
雖然外麵那些人沒發出聲音，但那股子熏人的穢氣，實在難以忍受。
一股濃鬱的腥臭，摻雜著焦枯與血腥之氣，仿佛有萬千邪魔在屋外集會，熏得他頭腦發昏。
他這杯上好的悟道茶，聞起來竟也沾染了這股子混濁氣息，直教人倒胃口。
李凡走到後門口，探頭往外看了一眼。
好家夥。
黑壓壓的一片，全是人。
不，準確地說，全是奇形怪狀的“東西”。
長角生翅，三頭六臂，周身冒著黑氣，簡直比戲文裡演的妖魔鬼怪還要嚇人。
也太……太礙眼了吧？
“唉……”
李凡重重歎了口氣。
這日子，是真沒法過了。
釣魚，魚被嚇跑。
睡覺，被人吵醒。
現在連喝口茶，都得聞著這怪味。
他捏著鼻子，一臉嫌棄地關上了後門，決定躲回屋裡去。
眼不見，味不聞，心不煩。
而就在李凡關上門的瞬間，禁區之外的厲九幽，眼中閃過一絲精芒。
他看了一眼那長得望不到頭的隊伍，又看了看那些魔頭手中捧著的各種“重禮”，心中冷笑。
一群蠢貨。
以為送點破爛玩意兒，就能入前輩的法眼？
前輩是何等存在？他老人家在意的，是“道”，是“清淨”！
想要在這種競爭中脫穎而出，必須另辟蹊徑！
想到這裡，厲九幽悄然退到一旁，捏碎了一枚黑色的玉符。
片刻之後，他身後的空間微微扭曲，一道婀娜到極致的倩影，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美到不似凡塵之物的女子。
一襲黑色薄紗長裙，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肌膚勝雪，眼波流轉間，仿佛能勾走人的魂魄。
她便是噬天魔淵最鋒利的一把刀，也是最誘人的一朵毒花——魔女，傾城。
“尊上。”魔傾城微微欠身，聲音酥媚入骨。
“傾城，”厲九幽的眼神變得無比嚴肅，“你的任務，隻有一個。”
“不惜一切代價，接近那位前輩，成為他身邊的人，哪怕隻是一個端茶倒水的侍女。”
“這是我魔界萬載難逢的機緣，隻能成功，不許失敗！”
“尊上放心，”魔傾城紅唇微啟，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這世上，還沒有男人能拒絕傾城。”
話音落下，她的身影如一縷青煙，瞬間消失在原地。
她沒有走正門，而是施展了一種極其高明的空間秘術，悄無聲息地繞過了洛冰顏和血屠魔尊的感知，也繞過了那密密麻麻的魔族大軍。
下一刻，她已然出現在了那間樸實無華的凡人茶館門前。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激動與忐忑。
然後，她抬起玉手，輕輕叩響了門扉。
“咚，咚，咚。”
聲音清脆，卻又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
屋內，正為滿屋怪味而頭疼的李凡，聽到了敲門聲。
誰啊？
他煩躁地放下茶杯，走到門口。
還未等他開口詢問，一道柔媚入骨，仿佛能鑽進人骨髓裡的聲音，從門外悠悠傳來。
“凡塵魔主，傾城……來侍奉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