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刀疤臉那夥人驚慌失措的鬼哭狼嚎聲終於徹底消失在街道儘頭,凶宅的客廳裡隻剩下淩昊沉重得像拉風箱的喘息和心臟快要跳出胸腔的狂跳。
空氣裡那股難聞的黴腐味似乎淡了些,被一陣奇異的、冰冷的、混合著廉價朱砂燒灼後殘餘的味道取代。
他背靠著冰涼透骨的大鐵門,整個人像被抽掉了骨頭,渾身脫力。冷汗早就浸透了他那件洗得發白的舊t恤,濕乎乎的黏在背上,難受得很。剛才那幾分鐘的經曆,簡直就像在滾燙的油鍋裡翻騰了好幾遍。
“咯咯咯……”那種讓人牙齒發酸的怪異笑聲,又一次響了起來,就在他頭頂正上方。
淩昊頭皮一麻,猛地抬頭望去,瞳孔瞬間縮緊!
那個穿著紅裙的身影還在!她以一種完全違背常理的姿態,倒吊在天花板那個看起來隨時會掉下來的老舊吊燈上!濕漉漉、烏漆嘛黑的長發像水草一樣垂下來,幾乎要掃到淩昊的鼻尖。
破爛的紅裙像一朵倒著開的、快要枯萎的花,絲絲縷縷灰黑色的煙氣像藤蔓纏繞著燈架。那張毫無血色的臉蛋正對著他,空洞的眼窩深處,貪婪的紅光像兩點幽幽的燭火,死死盯在他臉上。
“燒點紙錢!”一個嘶啞、破碎的聲音直接鑽進淩昊的腦子裡,帶著不容商量的催促,還隱約透著一絲剛“享用”過祭品的滿足。“一百萬!現燒!保你平安到天亮…”
淩昊內心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被“特殊存在”索要保護費,這估計是開天辟地頭一遭。這世道,果然哪裡都一樣,錢能解決大部分麻煩。
他手腳並用,屁股蹭著地慌忙往後挪,後背又一次撞在鐵門上,發出“哐當”一聲悶響。他趕緊低下頭,手忙腳亂地從那個破舊的帆布包裡往外掏東西。
劣質的黃紙隻剩最後薄薄一小疊,邊角都卷起來起毛了,那盒廉價的印泥在剛才的慌亂中被擠得變了形,暗紅色的泥料糊滿了盒口。
他哆嗦著拿起那枚冰涼的小銅印,手抖得厲害,沾滿印泥的印麵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詭異的暗紅光。之前腦子裡閃過的那股玄奧信息再次清晰起來,這次更明白了。
那些彎彎曲曲的符號代表的是“金額”,以及如何用自己身體裡那點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的“氣”,更精準地引導印泥裡那點微弱的“靈性”。
淩昊狠狠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他不再像之前那樣瞎蓋,而是集中精神,把那絲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的“氣”,小心翼翼地注入握著銅印的手掌。
嗡!銅印深處再次傳來一聲極其輕微、仿佛來自遠古的顫鳴,比之前清晰了一絲。
他屏住呼吸,穩穩地把銅印用力按進印泥盒裡,確保每一個古怪符號的凹槽都填滿了暗紅的泥料。然後,抽出一張黃紙,手腕懸空,腦子裡努力回想那股信息裡的“瑞獸招財”圖案。手腕下落,印章蓋下!
嗤!一聲比之前更清晰、更凝實的輕響。
印麵接觸到黃紙的瞬間,印泥裡那點可憐的靈性被精準地激發了,暗紅的符文在紙上驟然亮了一下,光芒隨即收斂,在粗糙的紙麵上留下一個異常清晰、邊緣似乎還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金色光邊的印記。數字的位置依舊是那幾個扭曲符號,但淩昊這次清晰地“看懂”了——壹佰萬圓!不再是之前粗糙的“壹萬圓”!
“成了!而且感覺質量高了好多!”一股夾雜著巨大荒誕感的興奮衝上淩昊心頭。他來不及多想,飛快地重複動作。啪!啪!啪!啪!四聲輕響過後,四張嶄新的、邊緣隱隱帶著微弱金紅光澤的“壹佰萬圓”紙鈔並排躺在了冰冷的地上。
最後一張黃紙用完,印泥也幾乎見底了。
淩昊抓起那五張感覺格外“沉甸甸”的紙鈔,抬頭看向倒吊著的紅裙身影,咬了咬牙,再次念出那段啟動的咒語:“天地錢莊!見票即兌!福德通兌!加急敕令——燒!”
五張紙鈔同時騰起幽綠冰冷的火焰!火焰比之前更旺,顏色更深,幾乎要燎到天花板!燃燒時散發的冰冷氣息也更加純粹濃鬱。五道凝練如實質、明顯帶著金紅光暈的青煙,如同五條活靈活現的小蛇,爭先恐後地鑽向倒吊著的紅裙身影的口鼻!
“嘶……唔!”紅裙身影那空洞的眼窩猛然睜大(雖然依舊是兩個洞),貪婪的紅光大盛,她猛地張大嘴,用力一吸,五道青煙被她一股腦兒吸了進去!
“真……舒服啊!”一聲極其滿足、甚至帶著點慵懶意味的歎息在淩昊腦中響起。
纏繞在她周身的灰黑煙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平複、淡化,破爛的紅裙顏色似乎真的鮮亮了一絲,不再那麼死氣沉沉。她倒吊的姿態都放鬆了些,空洞眼窩看向淩昊時,那股赤裸裸的貪婪底下,竟然隱隱多了一絲類似“看大客戶”的滿意!
“天亮之前,誰也彆想碰你一根汗毛!”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種剛拿到豐厚報酬的愉悅,做出了承諾,“老娘說到做到!”
淩昊剛要鬆一口氣,女鬼下一句話又讓他瞬間汗毛倒豎。
“不過…小子!”倒吊的身影微微晃了晃,烏黑的長發掃過淩昊頭頂,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你身上這點‘精氣神兒’,快被那破銅印榨乾了吧?”
淩昊悚然一驚,這時才猛地感覺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和虛弱感襲來,手腳發軟,像被掏空了一樣,後背的冷汗冰涼一片。
他下意識看向手裡的銅印,剛才用力蓋印時,印身似乎真的傳來過一陣細微的吸扯感,原來是在抽取他的精力。
“印錢,也是要成本的…”那嘶啞的聲音帶著點幸災樂禍的味道,“你的精氣神兒就是本錢,印得越多,消耗越大。”
淩昊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剛看到金山銀山的曙光,腳下就是萬丈深淵!這印鈔機,簡直是在用命換錢!
淩昊聽到這話,怒火中燒,心想:“都怪我自己本事不到家,讓你這鬼家夥給拿捏住了。假以時日,等小爺我道術精進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小道士,不服氣也沒用,彆在心裡罵罵咧咧!”
“不敢,不敢,我哪敢對你不敬!借我十個膽也不敢罵你啊!”淩昊聞言,頭冒冷汗,急忙解釋道。
紅裙女鬼空洞眼窩裡那點滿意迅速被一種更精明、更算計的光芒取代,她倒吊著,腦袋詭異地轉了180度,下巴朝下,“視線”仿佛穿透了地板,望向樓下那群人消失的方向。“剛才那幾個人嚇破了膽,跑得慢的,魂兒都快嚇飛了。”
淩昊一愣,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提這個。
“尤其是那個帶頭的,臉上有疤那個。”紅裙身影的嘴角咧開一個極其詭異的弧度,像是在笑。“他本身精神就不穩,印堂發暗,又被我這陰氣近距離衝了一下…”
她頓了頓,似乎在回味什麼,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種引誘的味道:“這會兒恐怕正抱著腦袋,躲在哪個角落疼得打滾吧!這是‘精魄動搖’的症狀,三魂七魄不穩了。”
淩昊腦子飛快轉了起來。“刀疤臉?放高利貸的打手頭子,被嚇得魂魄不穩?”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警惕地問,心底卻隱隱冒出一個大膽又荒謬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