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軍的第三波攻勢,因為下定了最後一搏的決心,赫連璝重新派出了精銳打頭陣。
但他不敢再讓騎兵衝陣了。
攻堅戰於騎兵而言,完全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根本發揮不了他們高機動的優勢。
此前士氣如虹的情況下,尚且不能撼動晉軍步陣,又何況是現在。
赫連璝雖然因為急眼紅溫,下了一步臭棋,在第二波攻勢中驅趕駑馬衝陣。
但他並不蠢,如今恢複了冷靜,赫連璝當即號令騎兵下馬步戰。
近戰騎士在前,騎射手在後,充作步卒,殺向晉軍大陣。
棄了馬的騎兵,對晉軍的威脅反而更大,至少在短兵相接的時候,夏軍能夠更靈活的作戰,而不是跟之前一樣,杵在馬背上,給人當活靶子。
但沈田子並不擔心,待兩軍殺得難解難分之時,他終於下達了那道指令:“燃放狼煙!”
戰場以西五裡,便是傅弘之的藏身之處,這裡不獨有他的三千鮮卑精騎,也有王康帶來的二千安定騎卒。
安定騎卒此前被用作哨騎,封鎖消息,今日一早,王康召集了其中二千人,帶來與傅弘之彙合。
鮮卑精騎的戰鬥力毋庸置疑,而安定騎卒與赫連勃勃仇深似海,也無需擔心他們的鬥誌。
這五千騎士,就是劉義真麾下最能打的騎兵。
至於王鎮惡的五千騎兵則隻能打打順風仗,因此被布置在了五陵原。
“快看!是狼煙!”
不知是誰最先喊了一嗓子,所有人都看到一條煙柱直衝雲霄。
根據此前製定的作戰計劃,沈田子隻有在兩種情況下才會燃放狼煙,其一是步兵快要堅持不住了,急需救援。
其二是反擊的時機已到。
無論哪種情況,都需要傅弘之以最快的速度奔赴戰場。
“傳令!所有人上馬,隨我東出殺賊!”
一聲令下,連帶王康的二千騎卒也一個個地翻身上馬。
五千騎卒,上萬匹馬,浩浩蕩蕩跟著傅弘之東行。
五裡地,步兵要走許久,但對於騎兵來說,不過眨眼間的事情。
但傅弘之帶著五千騎兵趕到戰場的時候,正看到夏軍在敗退,而晉軍步卒並未出陣追擊。
原來,當晉軍的狼煙剛剛升起的時候,赫連璝也隨即讓人吹響了撤軍的號角。
若是平常,沈田子自然要尾隨追擊,不讓夏軍輕易退出戰鬥,但如今劉義真還在陣中,一切要以他的安危為重,所以沈田子按兵不動,坐視夏軍向後撤離。
好在傅弘之還是及時趕了過來。
當見到晉人的援軍已經抵達,夏軍雖說回到了馬背上,但他們不知道晉軍究竟有多少援兵。
隻見塵土飛揚,光聽動靜,恐怕不下萬騎,此刻夏軍的士氣已經跌至穀底。
赫連璝懊悔至極:“果如王公所言,晉人真有後手!”
王買德倒也沒有責怪赫連璝不納忠言,隻催促道:“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還請速速退兵。”
這一次,赫連璝倒是聽從了王買德的建議,此戰,擺明了就是晉人的陷阱,如今隻是殺來了一支騎兵,但誰也不敢保證晉人的後手就隻有這一支騎兵。
一旦與他們纏鬥在一起,不能脫身,隻怕就連自己也得葬身於此。
“撤!快撤!往來路撤退!去寡婦渡!”
夏軍逃得狼狽,而傅弘之與王康也無暇去拜見劉義真,帶著晉軍騎兵跟在夏軍身後追擊。
但他們的目的並非是殺傷夏軍,隻是驅趕夏軍。
劉義真為夏軍選擇的葬身處並非長安城郊,而是夏軍南渡之所——寡婦渡。
王鎮惡的五千騎兵如今就在渭北守株待兔。
劉義真讓人喚來沈田子,說道:“夏賊正被傅司馬驅趕,已如驚弓之鳥,沈參軍,速速下令舍棄輜重,尾隨追擊。”
此前還在奮戰的晉軍步卒,自然也不能就此淪為看客。
一旦赫連璝回身交戰,傅弘之的五千騎兵不一定是對手,劉義真需要確保萬無一失,讓夏軍急於渡河逃命,不敢再戰,所以追兵不能少。
沈田子明白其中道理,但他不許劉義真跟隨,亂戰跟防禦戰不同,兵荒馬亂的,根本顧不上劉義真。
“下吏自帶五千將士追擊夏賊,還請府主領著餘眾,運送傷兵入城。”
劉義真自覺勝局已定,也沒有執意參與追擊:“如此甚好。”
得了劉義真的同意,沈田子當即點齊五千將士向著東北方向追去,而劉義真也不管輜重,帶著其餘將士往長安進發。
長安城頭,目睹夏軍敗走,繞城而逃,劉義真的四府幕僚們心思各異。
那些倒向胡夏的關中士族內心慌張,尤其是為夏軍提供掩護的韋華,幾欲昏厥。
隻要晉軍捉到活口,他乾的事情就不可能瞞得住。
畢竟昨晚夏軍可是躲藏在了韋氏塢堡。
甚至他也不能保證京兆韋氏上上下下都跟他一條心。
夏軍強勢倒還好,如今夏軍敗了,指不定有多少人被動搖。
更何況,如今一場大戰下來,怎麼可能沒有活口。
韋華一念及此,哪怕是正月裡的天氣,寒意未消,也流了滿頭大汗。
正當韋華驚恐不已的時候,王修笑道:“府主來了,諸位同僚,都隨我出城相迎吧。”
此前曾有人提議出城迎接劉義真,卻被王修駁斥,甚至言語之間,似乎對劉義真的怨望不淺。
現在看來,王修分明是在演戲。
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腹誹他,暗罵老狐狸。
但也隻能壓下不滿,跟著他走下城牆。
長安西側有三道城門,劉義真走的是居中的直城門。
城門緩緩打開,僚佐們一齊湧出,王修激動不已,拱手作揖道:“府主神機妙算,今日一戰破敵,下吏為府主賀!”
眾人之中,無不驚掉了下巴。
今日之事,居然是出自劉義真的謀劃?
唯獨杜驥神色不變,昨夜與劉義真一番長談後,他就已經料定了這位少年將軍絕非此前表現的那樣不堪。
如今王修的賀詞,也不過是佐證了杜驥的猜想。
劉義真走下驢車,扶起王修,目光環顧眾人,最終落在了韋華的身上,笑道:“原來韋彆駕也在。”
韋華腿腳一軟,若非孫女婿杜驥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隻怕連站都站不穩。